第二章 德国人和犹太人,1700—1871(第2/14页)

然而,正如上面所提及的,犹太恐惧症首先不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而是建立在错误的看法、成见和妄想基础上的。由于这个原因,犹太人问题真的是德国人的问题或者麻烦,对这个问题的理解首先要求揭开德国人自身中的这一问题的面具。总之,这不是犹太人的妄想,而是德国人的。这个问题的性质存在于特定的历史发展中,它塑造了德国人对其犹太同胞的看法,正如先前所指出的,主要是长期的犹太恐惧症的基督教传统;塑造了可能归因于浪漫主义运动的明显不同的文化和道德盲点,尤其是19世纪后期极端的民族主义派别;塑造了对生物学种族主义乌托邦的极端痴迷;塑造了无论从个人还是集体角度,德国人都没有能力在人性的、普世的意义上定义他们作为德国人的身份,这个意义就是包容和宽容不同的宗教和民族群体。为了理解大屠杀,还必须另外增加几个德国人的“文化特性”:夸张的秩序感及相应的对权威(集权主义)的服从;过度的对军事及其生活方式(军国主义)的欣赏;对民族优越性的骄傲感及相应的对外国人或“未同化成分”的偏见;植根于以往宗教和哲学传统的对以世界观形式体现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意识形态解释的强烈需求。

解放运动时期的德国人和犹太人

在弗里德里希· 尼科莱名为《塞巴尔都斯· 诺特汉克》(1776)的作品当中——这是一本机智的、具有讽刺意义的成长小说,有点模仿伏尔泰的《老实人》——主人公被要求写作一篇爱国主义的论文来论述祖国的光荣,但他不知道他应该写作的祖国是什么。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德国人在其大部分历史中一直在较劲的问题,它涉及德国人没有能力去铸造一个共同的民族身份。事实上,人们可以认为德国历史的主题之一就是寻求民族的统一和认同。在过去五百年的历史当中,德国人忍受了内部宗教和政治的分裂。直到中世纪末,德国依然是一个地理上的措辞,其摇摇欲坠的帝国——日耳曼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被各种使政治权力掌控在封建诸侯手中的离心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这些诸侯守护着分散化的国家行政管理。与此同时,其他欧洲国家已经朝着集权控制的方向行进。宗教改革运动增强了宗教分裂,这一分裂不仅进一步弱化了一个同质的民族国家的发展,而且在宗教战争中得到了爆发。这场战争留给了这个国家经济上的灾难,并使德国内部分化成1789个独立的公国,使它受到更强大国家的支配。

三十年战争的结果是,德国的人口下降了大约35%,从2100万人减少到大约1350万人。德国的部分地区,大多数在北部和东北部的中部地区,包括普鲁士、萨克森、汉堡,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其他地区却承受了可怕的损失。符腾堡、巴拉汀及波西米亚在人口方面经历了灾难性的损失。尤其在战争的最后阶段,当瑞典人自瑞典挥师南下进入巴伐利亚州的时候,他们留下的是毁灭和掠夺。在这场战争的最后十八年,大约1.8万个村庄连同1500个城镇、200个城堡遭到了毁灭。除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现代战争中还没有实例像三十年战争那样承受了如此巨大的人口损失。最终的结果是小贵族、诸侯贵族和政治专制主义的胜利,这一胜利得到了宗教权力机构的认同。在新教的北方和天主教的南方,德国民众都习惯于对诸侯权力或教会权力最严格的服从感。路德派的传统尤其如此。这个传统遵循路德与世俗权力达成的妥协,把自由限制在内心生活当中,用纯粹的宗教或精神的术语对自由进行定义,劝诫信仰者在其他所有领域服从诸侯权力。无数路德派的牧师在讲道坛上鼓吹“服从权力”这一箴言。在18世纪从事大众启蒙的时候,一位新教牧师提醒其善良的教区居民:“上帝要求我服从权力,要求我完成被赋予的任务。假如我没有这样做,我对上帝是有罪的,因为权力不是偶然实现的,而是上帝安排在这里的。”

这些服从权力的习惯被教会和国家认同,并在家庭和学校体系中得到强化。在18世纪的革命之风中,这些习惯存活下来,尤其是通过普鲁士军国主义的传统,体制化地渗透到19世纪,最终在1871年构成新的日耳曼帝国的基础。民主理论和抗议的浪潮席卷了西方世界,当然也影响了德国,但是它的规模十分微小,因为与欧洲其他地方相比,在德国启蒙运动十分微弱,封建权力依然十分强大。业已建立起来的权力机构,通过与相对虚弱、缺乏安全感、经济上没有独立性的知识分子阶层的妥协,吸收了民主的抗议。只有新教的北方明显受到了启蒙运动的平等主义思想的影响,并且甚至在那里,它也被限制在像柏林、汉堡、莱比锡、哈雷、哥廷根这样的大城市里,限制在几个著名的知识分子圈子里。它依然缺乏以不断自信的中产阶级形式体现的强大经济的支撑,而在英国或法国,中产阶级通过经济和政治的变化已经获得了这种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