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犹太恐惧症的兴起:强迫症的进化

意识形态的妄想和狂热的仇恨

1939年9月1日,阿道夫· 希特勒同时发动了两场世界大战,一场是进攻波兰及其西方盟军的传统军事战争,另一场主要是进攻欧洲犹太人的生物学种族的战争。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导致了当代历史中最为巨大的犯罪,因为涉及对600万以上民众流水线式的种族灭绝,并由一个当代工业国家发起,这一犯罪史无前例。在过去的历史中,从来没有整个群体的民众因为被官方认定是下等人、致死的社会病毒携带者,以及与德国的敌人联手企图消灭德国民众而被单独圈定出来实施种族灭绝。

我们如何解释这一骇人听闻的犯罪?谁为此负责任?杀戮者是怎样向自己、德国民众和世界证明这一行动是正义的?面对这一犯罪的超大规模和独特性,一些历史学家想知道他们是否能完全解释这一事件。例如,让—弗朗索瓦· 利奥塔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如何去测量一个毁灭了所有测量工具的地震?”他的意思似乎是,大屠杀是意义的死亡、所有道德联系的毁灭。正如尼采的疯人极度痛苦地呼号上帝已死一样,这一死亡和毁灭使我们放开了地球与上帝的联系,并把人类投入黑暗的深渊。在这个意义上,大屠杀是历史的,也是本体论意义上的悲剧,因为它不仅杀戮了600万无辜的民众,也因为它粉碎了自古以来的道德禁忌,毁灭了西方对理性规范法则的信仰,以及发现客观真理和得到更美好世界的可能性。

假如大屠杀本质上是非理性史无前例的爆发,那么,我们能够希望以理性的术语解释它吗?换句话说,正如一位大屠杀的幸存者坦言,这一罪行不是价值观念的倒置——在这一情景下,理性的术语是可以解释的——而是“超出邪恶的所有范畴的与道德无关的东西”。这是真实的吗?假如我们的邪恶范畴不足以解释大屠杀的现实,或者假如我们的解释方法过于狭隘,以致不能使我们理解这一非理性行为的性质,那么,这肯定是真实的。大屠杀的罪行确实不是“与道德无关的”,而是“非道德的”,因为它是计划它并证明它是合理的人犯下的罪行。大屠杀是德国领导层和许多普通德国人身上悲剧成分的道德失败,这一失败是十分广泛的,因为除了对犹太人顽固的偏见之外,它还涉及政治和社会层面上保护文明的价值观念以抵抗野蛮冲击的集体失败。

在讨论大屠杀的问题时,引入“与道德无关”的范畴是不合时宜的,因为这一行为是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和为何作为的人群犯下的。因此,他们的行为受制于人类主要道德传统所理解的对与错的道德标准。依据时间考验传承下来的人类道德标准,人们不可能说对600万无辜民众的集体屠杀是一个高贵的行动,用一个刽子手的话来说:这一高贵的行动要为后人永远铭刻在铜板上。这句不道德的话是由奥蒂洛· 格罗博科尼克表述的,他求助于种族灭绝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来证明他参与大屠杀的合理性。这一意识形态建立在专属于他本人,专属于顽固不化的纳粹精神,又悲剧性地专属于许多德国人的妄想的思维模式基础之上。这些德国人把反犹太主义作为规范加以吸收。

在这种对于纳粹分子来说等同于激情信仰的妄想或者空想的思想模式中,其中当然存有某种逻辑,它激励着大规模杀戮者的行为,并且使他们的行为正义化。但是,因为它是在现实中没有理性基础的妄想逻辑,因此人们不可能允许它作为所有人的行为规范和准则发挥功能。这一解构主义的逻辑如今试图动摇西方对一个可知和客观的世界存在的信仰,把所有道德的判断化解成仅是主观知觉的主张。我们必须把这一逻辑列入我们混乱世界的危险幻觉的行列。

在漫长的历史中,有着一批批受到最具毁灭性妄想控制的人群,纳粹分子只是最晚近的一批。1096年,在十字军骑士发动第一次圣战之前,一些更为狂热的十字军骑士被一种特别的对犹太人的仇恨所控制,这种仇恨起源于他们自身的基督徒的恐惧和诱惑。这些十字军骑士袭击了法国北部和德国的犹太人集聚区,任意地屠杀了数千名犹太人。他们认为这个行为是正义的,因为他们宣称犹太人谋杀了基督,他们没有通过皈依基督教认识到他们生活方式的错误,他们顽固地坚持他们罪恶的生活方式:“看,替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复仇的时刻到来了,犹太人的祖先杀害了他。现在不要让一个残渣余孽逃脱,甚至是幼儿或者在摇篮里吃奶的婴儿。”当时的文献甚至指出,杀戮犹太人被看作令人尊敬的行为,因为“任何杀死一个犹太人的人,其所有罪行都将得到赦免”。已经和基督徒邻里和平相处多年的犹太人受到背叛,遭到抛弃,被交给残暴的狂热者。这些狂热者除了施虐的偏好之外,还把意识形态的热情付诸行动。面对这样强烈的感情,由世俗或者教会的管理机构通常施行的正常约束完全崩溃;事实上,这些管理机构和它们背后的普通市民或者农民,成为集体杀戮的积极参与者。这一暴力行为由意识形态作基础,它没有成为致命的唯一原因是,对犹太人的仇恨是正在积聚的力量,并且是教皇乌尔班二世此刻发出十字军东征信号的特别表达方式。然而,正如萨洛· W.巴伦所指出的,1096年是这一不断增长的妄想发展的真正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