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烽火南浔路(1938年6月~1938年10月) 三条攻击线

6月初,郁闷的薛岳从河南回到武汉。

关于兰封之役,他能说些什么呢?他曾向军委会发电,要求枪毙桂永清。在他看来,兰封最后的被动完全是桂永清和黄杰两个人造成的。否则的话,孙连仲和汤恩伯能打出一个台儿庄大捷,他薛岳有何不能把同样孤军冒进的土肥原贤二的脑袋削平?电报到了蒋介石那里,他看完还是压下了。

韩复榘可杀,桂永清不可么?

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资历相对比较浅的龙慕韩。

其实,龙慕韩是黄埔1期出身,以前是汤恩伯的部下,也是大战过南口的,算地道的蒋介石嫡系,所在部队又是打响淞沪会战第一枪的第88师。但在不杀一个人不足以平四周尤其是薛岳的愤愤然时,龙慕韩的人头被取了下来。

桂、黄二人只是撤职查办。桂永清从此退出抗战一线,后来做了驻德国和英国的武官,坐观欧战风云变幻去了。至于黄杰,倒是在抗战后期实现逆转,辗转出任第11集团军司令,率部进行了滇西缅北反攻战,打了包括龙陵围歼战这样的名役,洗雪了在兰封的耻辱。

6月的武汉,已经热得叫人心烦气躁了。但中国人必须在这个夏天冷静下来。

蒋介石特意叫人在军委会的那幢褐色小楼里安装了当时最先进的空调。在他看来,这是必须的。他没法想象在一个浑身冒汗的地方大家会安下心来讨论问题。蒋介石对细节是很看重的。

这次军事峰会用了不长的时间检讨徐州和兰封之战,随后便是商讨接下来的武汉会战。

作战厅厅长刘斐先讲了进入夏天后的敌情,情报厅厅长徐培根补充了最新得到的情报。

军令部长徐永昌提到中国军队这一次尤其需要注重阵地的纵深配置,但遭到苏联军事顾问切列潘诺夫的反对。切列潘诺夫认为:这样做的话,虽然从阵地攻坚战的角度来说没问题,但本质上仍是层层防守,尤其不能破坏日军的节奏,顶多叫他们费些力气而已。他希望中国军队在一些地方主动出击,在日军还没有行动前先发制人,袭其后方或者侧翼,打乱日军按部就班的进攻节奏。

蒋介石觉得这是下面的事,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讲清“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这个策略。武汉地形本身就非久战之地,加上上海、南京战的经验和教训,中国不可能再做孤城斗兽。至于切列潘诺夫说的,他觉得,在没解决纵深阵地配置前,中国军队不足以跟日军打对攻战。

但苏联人也确实提醒了蒋介石,所以他又说:“如果说徐州会战是一次内线作战,那么接下来的武汉会战就是一次外线作战。”后来,在会战期间,每次作战计划中都点到“无论状况如何变化,我军务必立于外线地位与敌作战,确保机动之自由”。

从职务角度来说,在这样的会上,作为参谋总长的何应钦应该话很多。但现实是:何虽资历极深,但却是个特别谨小慎微的人,蒋介石在场的情况下,他通常很少表态,一如相声里捧哏的,张口就是“嗯啊这是”,最后一句:好的。他能放开,但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何应钦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用苏联军事顾问切列潘诺夫的话说,在探讨军事的会议上,何应钦是个与作战方面的问题毫不相干的人。

何应钦如此这样,除了性格原因外,当然还有政治上的因素。按张发奎的说法,自1927年以来,蒋介石就没善待过何应钦。何虽然官位很高,但却早就不被蒋介石视为自己人,因为有一次当蒋的政敌逼蒋下野时,何采取了沉默的态度,后来又有“西安事变”何欲取蒋而代之的传言,所以蒋基本上放弃了何。

如果没有八年抗战,何应钦一定是个完全悲剧而平庸的人,仅仅因为代签过《何梅协定》就会叫他的人生暗淡下去。但抗战的到来,给了他一个逆转的机会。当我们在谈论何应钦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关于何到底是不是“亲日派”这一点,前面已经分析过,简单地说他亲日是没有道理的。

何在中日开战前一个月,曾跟中央社特约通讯员吴醒耶交过心:“……我不能不对你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军政部长,对国家存亡的大计,负有责任,不允许意气用事,轻易把国家的命运孤注一掷;同时,我又是国民一份子,古人言,‘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嘛!我何某也何至于无耻下流到甘做亡国奴啊!所有这些,是我何某内心的话,一切外间流传的‘三月亡国论’,什么‘不抵抗论’等等,究竟从何而来,谅你必可思过半矣。”

抗战这一年来,位于国民政府军事中枢的何应钦,虽然你看不到他的棱角,但也确实兢兢业业,在中国军队屡败屡战的情况下,显示出了自己的意志,让以前的种种指责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