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欧洲病夫(第5/16页)

在内莱塔尼亚境内,也没有一个联合起来对付马扎尔人的亲哈布斯堡集团。弗朗茨·约瑟夫在位期间,这位皇帝始终依违于德意志自由主义中间派和斯拉夫封建体制联邦派之间。从一八七九年至一八九七年为止,皇帝把内莱塔尼亚的政事交给爱德华·塔弗(Eduard Taaffe)伯爵的“铁环”(Iron Ring)内阁处理。这个内阁的最高目标,乃是使帝国的诸多民族处于“轻微不满的平衡状态”中。[18]但这个让皇帝享有某种程度控制权的办法,在民族主义与大众通信发端的现代,却变得较无效。到了十九世纪末期,为了一些次要但被民族社团和报纸大做文章的问题(例如某小镇小学的教学用语),奥地利几度更换内阁;若在十九世纪初期,则不大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在奥地利十七个省里,德语始终是规定的学校教学用语,而地方语言的学习只列为选修课;这一安排在过去得到接受,这时却激怒日益要求自身权益的捷克人、斯洛文尼亚人等民族。捷克裔历史学家弗兰基谢克·帕拉茨基(Frantisek Palacky),一八四八年主张“如果未曾有奥地利帝国,也该把它造出”,以防俄国宰制。这一为帝国张扬的言谈,五十年后引来讪笑。奥地利诸民族不想要奥地利或俄罗斯,他们要的是自由。

在奥匈帝国,一八九七年是生存出现危机的一年。为帝国二元制给予匈牙利人的优惠暗暗不满多年的捷克人,终于起事反对内莱塔尼亚的官方德意志文化,要求让捷克语享有同等地位。新任奥地利首相卡西米尔·巴德尼(Casimir Badeni),让捷克语与德语在说捷克语的波希米亚、摩拉维亚两省境内享有同等地位,想借此平息捷克人的怨气(并巩固塔弗的旧“铁环”)。从此,官员得通晓这两种语言,但捷克人已从学校教育习得德语,因此受此一改革影响者只有德意志人。在这之前,只有少数德意志人特意去学捷克语。结果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内战,愤怒的德意志人打断维也纳帝国议会的运作,推倒议员座席,丢掷墨水瓶,在布拉格和波希米亚、摩拉维亚两地的其他城镇动用暴力。[19]德意志民族主义者从萨克森跨越边界,嘴里唱着德国爱国歌曲《看守莱茵河》(Wacht am Rhein)和《德意志之歌》(Deutschland über Alles),誓言阻止他们的“奥地利兄弟”失势。

有位外交官写下令人震惊的心得,说:“德意志元素,始终是奥地利境内最强的胶黏物,如今却已成为促成奥地利分解的最有力东西。”[20]德意志人担心自己的地位在奥地利衰微,于是强烈捍卫他们的语言和文化,背弃传统自由主义政党,改投向民族主义政党的怀抱,例如格奥尔格·冯·舍纳勒尔(Georg von Schönerer)所创立,极力主张民族主义“比忠于王朝重要”的泛德意志主义者党(Pan-Germans)。[21]就连德意志族奥地利人都破天荒开始主张将哈布斯堡君主国分割为数个民族国家。舍纳勒尔谈到他的“德意志心”,把德国(而非奥地利)皇帝称作“我们的皇帝”。巴德尼当政时,帝国议会的德意志族下议院议员,每听到有人提到霍亨索伦一名时即欢呼叫好,表明其对声势蒸蒸日上的普鲁士统治家族的支持,摆明其对哈布斯堡王朝的不以为然。这类的颠覆性看法,扼杀了哈布斯堡王朝长久以来的多民族特质。

维也纳市长卡尔·卢埃格尔(Karl Lueger)所领导的基督教社会党(Christian Social Party)的壮大,反映了新的思想状态。[22]奥地利的泛德意志主义者党,在一八九〇年俾斯麦下台后和舍纳勒尔因多项丑闻被起诉后势力衰退,却在巴德尼当首相期间,在卢埃格尔掌旗之下声势复振。舍勒纳尔提及德意志帝国时总是语多赞赏,因而他在奥地利始终无法打入主流社会。卢埃格尔完全不玩这一套,表态效忠于哈布斯堡王朝,但保留民粹元素:反犹和鄙视居奥地利人口过半数的斯拉夫人。维也纳曾以其超越民族或地域的开阔心胸而自豪,维也纳人喜欢在日常言谈中穿插来自帝国各地民族的语言,但这时,在德意志沙文主义者眼中,这意味着堕落性的言语混杂。既是地道的德意志人,在咖啡馆里还可以用意大利语将送饮料来的侍者称作piccolo?还可以随兴用波兰语的chai来点茶?还能在日常言谈中讲到“另一个”时随意用匈牙利语来表达,例如在Geb’n wir auf die maschikSeite(“我们到另一边去吧”)中所见?德意志人还可以用意第绪语将糟糕的商业交易称作meschunge?[23]奥地利蓬勃的犹太文化尤其是受攻击的靶子。随着反犹心态(“傻瓜的社会主义”)高涨,意第绪语衰落。《犹太问题》(Die Judenfr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