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桂芳口述(第3/8页)

周桂芳之母(右一)在周家窝棚前(周桂芳提供)

想想我奶奶那会儿,什么世面也没见过,但是对我们,早晨起来,赶紧把炕烧热了。

定:对孩子挺好的。跟你们也急吗?

周:也急,不过她不打,没上手打过,她吓唬。我妈脾气好,没打过我们。我那姥姥也脾气好,她们亲戚俩打架,我奶奶那拐棍一棍子就给我姥姥的脑瓜子给开了。

定:啊?!

周:我记得还这么一档子事呢,很早了,我小。

定:她们俩怎么会打起来呢?

周:都在我们家嘛,在门口,就给一棍子,那老太太就那样,说着说着急了。

定:您姥姥也在你们家住啊?

周:就来这儿住来了。我姥姥是解放以前死的。

3.卖鱼、挑鱼

周:我爸爸到西苑这边来干什么呢?就给颐和园挑鱼,颐和园有好多工人到河里去打鱼,打上鱼来以后我父亲挑走去卖去。到哪儿呢?东单西单,菜市场,完了以后作价多少钱,就回来,给人家卖鱼的。开始挑的时候,那渔场是一天给他5斤老玉米豆。

定:颐和园原来还有渔场?在哪儿?

周:就在颐和园西堤啊,就是几间房子,现在已经都没了,反正老人都知道。我都跟着挑过。我不到11岁就跟着我爸挑去了,解放以后还接着去挑。起五更,就比如现在的4点钟,要是夏天就是3点钟,我挑的是俩圆桶,我父亲的是方桶。怎么走啊?由东宫门,就是现在的正门,进去,通过长廊,过半步桥,这么绕过去到西堤那儿,这条路现在还有,知道吧?弄上鱼以后再绕回来,出颐和园这个大门,路北就有一口井,把那水倒了再换水,不换水鱼就死了,活鱼啊。完了挑着呢,就在现在广场那儿知道吗?那儿有小车,有时出大门那儿就有小汽车,拉炭的车,把俩桶搁到那车上,搁一个棍搁到人家座儿底下坐着去,到西直门下来,再挑进去坐有轨电车,有轨电车到西单,下了车再挑进去,挑到西单菜市场,我是那么挑。

定:您从那么小就挑?

周:就那么挑。我爸弄鱼吧,还给人剥点螃蟹肉,给颐和园听鹂馆,就是高级饭馆,解放后就给高级党校。比如说我要十斤肉,就得煮螃蟹,煮得了就剥,盖是盖肉,腔是腔肉,腿是腿肉,夹子是夹子肉,就剥啊。擀那个螃蟹腿,刀把这么拿着,拿着刀背,这么一切,刀往这儿一擀,就把肉擀出来了,完全都是整腿肉。我爸是剥盖和夹子这两样,我妈就擀腿儿,那刀的把儿都擀瘪了,都短了一块儿。我是负责剥那腔的,你说啊,就整宿。我那会儿还给党校宰鳝鱼,(鳝鱼)和那长虫似的,一宰就十斤二十斤的。那会儿什么鱼都得宰,元鱼、鳝鱼,要不说这都是报应,你把它杀了它将来也有可能杀你,循环。可是生活所迫,没办法。

我爸卖鱼那会儿,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父亲跟国民党的官儿打架。那官儿是买一条鲤鱼,这鲤鱼活的,过去拴鲤鱼是上边,脊梁背的脊那儿,起那儿系,使马莲系着,提溜这鱼是站着的。就因为价钱,比如说跟他要两块,他给一块八,他提溜着鱼,我父亲正在那边呢,说不行,他拿着鱼就给我爸拽过来了,我爸那会儿也小啊,拿着鱼“叭”就拽回来了,当时别人就拉就劝呢,这可是了不得了,到夜里带着兵啊,就到我们家去砸窗户,说我们家藏逃兵了,就给我爸爸弄走了。弄到哪儿啊?就弄到街政府那儿去。我妈就急了,托的徐会长,就弄的鲫鱼啊,送上人家去,连请安带那什么,这才把我爸爸保回来了。还有一个也在颐和园卖鱼的,是我们一个老爹,我姐姐的干爹,不是和爸爸一块儿的吗,也把他抓走啦。后来他跑了,他跑到哪儿呀?就是现在颐和园那二龙闸,现在它把桥扩进去了,原来桥在外头,藏到桥洞里去了,藏了一宿,没逮着他。

我爸爸这说是九死一生在哪儿啊?过去我爸爸卖鱼,你比如说那打鱼捞虾的吧,偷点鱼呢,叫我爸爸带着给卖去。都穷啊。我爸爸就挑着给卖去了,结果一块儿给抓住了,也给送监狱啦,我爸倒没挨打,在那儿就给倒马桶在监狱里头。后来托人给保出来了,就得了一场病,过去叫霍乱哪,差点死了,都发昏了,本来就说预备了,人家大夫都不给开方子了。九死一生啊。

我爸也没文化,可是慢慢能拨拉这算盘。他认得那老字码,咱们这四是这么写,六是这么写,再一个两横七,知道吧?

定:不知道。

周:这事你也不懂啊?(当场演示):这四就是一个叉儿(〤),一到两横就是七(〧),三道是八(〨),九是这个九(〩),我爸他们记账就这么记。注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