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个男人之间的密室决斗(第15/22页)

当人们终于把门撬开时,都惊呆了。

日光灯明晃晃地亮着。四面雪白的墙壁上,布满了血迹。

地板上,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人体。一具,侧身倒在墙边,面朝里,像是睡着了似的。另一具,倒在窗下。窗子已被推开,窗台上都是血。看得出,他曾经想要从窗户里跳出去。幸亏他又及时地昏死过去,这是在五楼!

地上全是血水,使人无法下脚。这是两个人的血,流淌到一起了。

也分不清谁是谁了。老江湖愣了半天,才发疯似的跑到窗前,伏在那具人体上号哭起来。

顺子走过去,照着他的肋叉子狠狠地给了一脚:“老狗操的,还不快去找车。耽误了事,我要你的命。”

吉普车开到校门口时没有减速,差一点儿撞上从校门里面出来的一辆三轮车。刘南征从车上跳下来,看到三轮平板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像是已经死了。他的心猛地一紧,惊问道:“段兵?”

“边亚军。被打死了。不过,他也打死了他们一个人。”押车的红卫兵一边回答着,一边催着蹬车的老头儿快走。

刘南征看清了这个人:细高个儿,穿着一身柞蚕丝军装。五官还算端正,但眉宇间却透出几分狡诈和流气。

这个人绝不是红卫兵。三轮车走远了,刘南征沉思着钻进吉普,开进学校。

段兵被人们用一块大黑板抬下了楼,停放在楼前的操场上。战友们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他是罪犯,还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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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两天正在犹豫,走还是不走。

他是个画家,解放以前就很有名气了,特别是在东南亚的侨胞中,他的画是人们争相收藏的热门货。

全国解放时,他不顾人们的劝说,带着两个儿子留在大陆,而老婆却带着女儿去了香港。

解放以后,他曾经振奋过,但是政治像潮水一样,一个浪峰,接着又是低谷。“文化大革命”则使他产生了彻底的绝望感。

他已经老了,他的事业再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了,走吧,向南,偷渡港澳。每次下定决心要走,都使他心酸落泪。他舍不得祖国的山川美景,舍不得温馨的故土,更舍不得那么多关心他、爱护他的亲朋故旧。离开祖国,事业也就彻底完结了。

家已经被抄了几次,自己用毕生心血和全部家私收藏的字画精品被胡乱地堆放在潮湿的小南屋里。屋门还上了锁,贴了封条。

幸运的是,自己准备的那笔路费还安放在院内的青砖下面,数目不多,但是偷渡港澳用来买路,是足够了。

上半夜红卫兵又来翻腾了一次。刚走,下半夜又来了一拨,这次一共是两个人,手里都拿着刀。

“我这家已经被抄过十八次了,连老鼠洞都捅过几次,你们还来干什么?”老画家气愤地说。

“他们抄他们的,我们抄我们的!”

“你们可不能撬那个锁呀!门上有封条,你们开了封,我可吃罪不起呀!”

“我们也有封条。他们可以贴,我们也可以贴。这年头,谁都是齐天大圣。”

“你们手脚轻点,那些都是古画儿。”

“我们不稀罕这些破画,我们要找钱。”

“你们是什么红卫兵,简直就是强盗!”

“老头儿,眼力不错,我们就是强盗。”

“那你们滚出去!滚!”

“可以。给了钱,立刻就走。”

“我是穷画家,没钱。”

“那好吧!我们要往这些画儿上撒尿啦!”

“别,千万别!我老头儿求求你们了。”

“那就快拿钱!”

第二天,老画家把在大学里闹革命的两个儿子招回家。

父子三人商量了一天,哭了一天,最后下了决心,走。

路费少了五百元。老画家从小南屋里拣出一个画轴,叹了口气,说:“拿它买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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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星敏不吃、不喝、不哭,只是看书和睡觉,三天了。第四天,崔援朝来看她,发现她瘦下去一圈儿。崔援朝似乎也瘦了,眼窝儿黑黑的。刚一进门,她就哭了:“星敏,我家也被抄了。昨天晚上,机关造反派来了好多人,整整折腾了一宿。”

“是吗?你爸爸不是革命的老干部吗?怎么也被革了命?”王星敏从床上坐起来,淡淡地问。

“他现在是走资派、修正主义分子,已经被隔离审查了。”

崔援朝抹了抹眼泪,坐在椅子上。

王星敏给她倒了一杯水,没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