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八章 子归子归(第2/4页)

“不必了,你已为我入过一次齐宫,无须再入一次秦宫。你给我的足够了,我给你的也足够了。你我之间,一开始就是错的,再继续错下去也毫无意义。所以,我放手了,也请赵世子放开我的手。”我举起被无恤紧握的左手,用力一挣,他却借势将我的手拧到了我腰后:“放手?谁许你放手!伤你的人,我总有一日会叫她付出代价。现在,你可以怨我,恨我,但你要给我时间,你要信我!”

“信你?”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下就笑了。

“不要笑!”无恤鼻梁一皱,伸手想要抚平我嘴角的笑容。

我转过脸,嗤笑道:“信你?信你待我的一颗真心吗?你与她月夜纵马,你与她锦榻交欢,你与她生儿育女,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待我的真心在哪里?我从天枢回来后,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与你还有誓言,有真心,有可以等待的将来。可我错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也不要再骗你自己了!赵无恤,你没有真心,对她们没有,对我也没有。你只有一颗野心,一颗能让你、让赵氏族人好好活下去的野心。智瑶打不倒你,这一点,我信你。”

“你在秦国时,我给你写的信,你一字未看,对吗?你不信我,也根本不想相信我,对吗?好笑,真好笑。以前我总说自己没有真心,可她们偏偏都信我有。如今,我剜出血肉做了一颗真心给你,你却说我没有。”无恤仰头凄然大笑,我趁机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

“小妇人!”大笑之中的人怒喝一声,又擒住了我的手腕。

我抬头狠狠地瞪着他的眼睛,亦怒吼出声:“赵无恤,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可以对别人做很多,对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夹着金色的雨丝从我们面前缓缓地飘过,怒气被无边的哀伤冲散了,我没有说话,亦没有再挣扎,无恤痛苦地看着我,四目相交,视线相缠,恍惚间,竟有一个声音在我心中轻叹:如果,如果能忘了所有,就和他在这雨棚里站一辈子,那该多好……

寂静的草棚里,两个无声的人不知站了多久。“你走吧,大哥在嘉鱼坊等你。”无恤松开了我的手。

我心神一回,转身就走。

“等一等——”他一把扯住我的衣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你的手,我可以暂且放开,一年、两年,你可以住到秦国公宫里去,可以住到伍将军府里去,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等我做完了所有的事,我求你把这只手还给我,把你这个人还给我,好吗?”

“你说呢?”我转头看着无恤,然后一根根掰开他紧握的手指。草棚外的雨早已经停了,我踩着湿滑的野草,逃命似的奔出了那间我刚刚还想站上一生的草棚。

“姑娘是来吃鱼的吧,里面请吧!”嘉鱼坊外,头扎方巾的仆役见我独自一人看着食坊门口的竹木挂牌发呆,便放下扫水的草把,跑到了我跟前。

我此刻人虽站在食坊外,心却还留在方才的草棚里。仆役一句话犹如投石入水,将我心中的幻影瞬间打碎。

我轻应了一声,默默地脱了鞋,抬步进了食坊。

嘉鱼坊是间用青竹新搭的屋子,屋子里收拾得极干净,里墙上错落钉了些竹桩,桩上垂了几根麻黄色的枯藤,藤上又挂了七八只青陶盏,盏里有土,种了些黄色的小花和绿色的香草。屋里总共只有七张松木长案,其中一张上摆了一把琴、一炉香。

环顾四周不见伯鲁与明夷,我便由着仆役领我在一个沿河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姑娘要吃点儿什么?”仆役问。

“我等人。”

“省得了,鲤、鲫、鲈、鲂、鳗、鳊、鲮,江河里有的,我们这儿都有,姑娘想吃什么,怎么吃,待会儿只管招呼奴来。”

“好。”我笑着点了头,仆役行了一礼就退了。

与我邻桌的是两个文士模样的男子,没带女眷,吃的约莫是一盆鲤鱼,走时竟放了高高两摞钱币在案上。另外几桌都带了女眷,看样子都是自己家中出挑的女乐,男子们饮酒吃鱼,女子们便在一旁布菜。

我此时早已没了方才出门时的惬意,只想等伯鲁和明夷来了,道一声别就回去。可左等右等,等到一屋子的人都吃完了,走光了,也没见伯鲁他们来。

伯鲁约了我,又约了无恤,既是这样,他和明夷又怎么会来呢?

我自嘲一笑,站起身来。

仆役见了连忙跑了过来:“姑娘要走了?”

“嗯,我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

“姑娘且等一等。食时已过,想必姑娘也饿了,主人家已经替姑娘备了酒菜,姑娘吃过了再走吧!”

“我出门没带足钱币,怕是付不了饭资。”我想起邻桌放在案上的两摞钱币,摇头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