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航船喝彩!(第2/6页)

安吉拉说,如果要消除本世纪的一个发明,她将选择电视,甚至比原子弹都靠前。她也不全错。电视弱化了我们的注意力,钝化了情感,阻碍了交流,成了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甚至是唯一的途径。然而,电视所呈现的再虚幻不过了,所有的事件和情绪都成了具体的景象,导致人们难以被感动,或是义愤填膺。电视抛出太多信息,留下无知的我们自己去辨别。它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帮助我们消磨时间。可是,它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

你看得越多,就越明白我们的生活方式失去了意义。每个人都在拼命奔跑,但要跑到哪里呢?努力奔跑到底为了什么?很多人都赞同,在追逐物质的过程中,我们失掉了最原始的趣味。但谁又有勇气喊出:“停!我们一起换种生活方式吧。”如果有人这样做了,很多人会把他当成疯子,而这些人自己却倍感消沉。当迷失于森林或沙漠时,我们定会竭力自救,寻求出路。这种进步虽然能让我们更长寿、更富有、更健康、更漂亮,却与快乐背道而驰,那我们为什么不能自救呢?

所以,抑郁成为常见的疾病一点也不奇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挺鼓舞人心的,因为人们内心深处仍渴望人性。

在拥挤喧闹的东京的最后五年,我感觉自己像中毒一样,并且只能自己疗伤。我关闭新闻社,把书和家具打包寄到泰国,刮了胡子,如朝圣者般去了趟富士山。在圣洁的山顶,我写完了关于日本躁动个性的最后一篇文章,之后便隐居到茨城的深山老林。整整一个月,我只能与我带去的狗(宝利)说话。我阅读几个小时,听风撩动树叶沙沙作响,观赏蝴蝶翩翩起舞,享受静谧时光。过去的岁月,我一直关注越南、柬埔寨、共产主义、日本威胁论、孩子的未来、家庭、朋友、世界。终于,我有了闲暇时光。大自然,奇妙的大自然接纳了我,让我重新振作。

回到欧洲,我去一位名医那儿看诊。“如果你不时地感到这个世界太压抑,吃一片这个。”他边说边给了我一些百忧解。自那时起,那盒药便一直伴随着我,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和我的护照、支票簿和驾照放在一起。我一直没打开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似乎成为一种护身符,恰如明师给的神油,或是新加坡萨满道士给的绿色纸条。我一点也没想过它在未来某一天可能会有用。

黑暗中,船继续向前突突地行驶着。我盯着夜空,贪婪地呼吸着夜晚新鲜的空气,感觉整个星空都在自己的心里。如果那被称为抑郁的潜伏着的怪物想现身,它将没有容身之处。为船喝彩!

临近午夜时分,我们的船经过新加坡。远眺之下,那座堪称完美、气候闷热的城市在地平线上成为一道模糊苍白的光影。

我是船上唯一的西方人,因此我的出现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其中有个上了年纪的中国人,他发现我也会中文,便主动带我去向另一个中国人卖弄。那是个高瘦、外向的印尼青年。他凑过来,照惯例问道:“你来自哪里?”我很快反问:“请告诉我,你信明师的法术吗?”被如此一问,他尴尬得大笑起来,亚洲人经常这样。

片刻之后,他便跟我分享他的经历。在十五个兄弟姐妹中,他是老大,有五位已经因病(胃病、热症、哮喘)去世。突然有一天,家里的一大笔钱不见了。他父母怀疑是那个捡来的儿子兼仆人偷拿的。我的年轻朋友和他妈妈一起去明师那儿寻求帮助。明师在他们面前摆了一只碗(真像我小时候在佛罗伦萨的碗啊)。碗犹如一个电视屏幕,出现了一些画面。他们看见那个男孩进房间拿走了钱。他们与那个男孩对峙,他承认并归还了钱。

“有没有可能是你和你妈妈把你们的怀疑投射在碗里的水上?”我问他,“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拿的,你们还能在水中看到吗?人应该不能臆想一个陌生人吧。”他面露惊讶之色,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还没明白。

过了好久,我们的船才开始穿过马六甲海峡。这是我在吉隆坡时特别渴望看到的。但是,马六甲海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真正的海峡: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只有一边海岸,大部分时间,两边的海岸都看不见,让你有种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的错觉。

船上的第三餐起,我开始有些厌烦宗教上的包容:我们几乎每天都以寡淡无味的白菜土豆汤填饱肚子,配上一大盘白米饭以及一小块炸鱼。看来,所有印尼人都被要求信仰一种神,提倡尊重各类众神,一点也不利于船上的饮食。

我们准时到达苏门答腊岛东部的巴拉望[6],船上的大喇叭又开始大声播放同样的忧郁曲子。码头边停靠着锈迹斑斑的船,船上飘荡着不知名的国旗,准备装运该岛臭名昭著的财富——橡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