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9页)

“要不换一个。”看见我的反应,茧美得意洋洋地笑道,“我二十岁的时侯……”

“什么叫‘要不换一个’?”

“我偶然遇见上幼儿园时邻居家的小男孩……”

“噢,是那个叫荻野目的小男孩吗?”

我记得茧美曾跟我讲过这事。那小男孩说她是“女怪兽”,结果被打折了手腕。

“你记性很好嘛。没错,我就是和荻野目重逢了。搞不懂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癖好,反正他说喜欢我这样的女人。”

“原来如此。上幼儿园时,他给你起绰号可能也是因为喜欢你吧。”

“要不就是因为被折断手腕的快感一直烙印在记忆里,所以有种想要被女怪兽虐待的欲望。”茧美转动一下脖子,仍然闭着眼睛。“你觉得哪一个好?”

“哪一个?”

“关于我的初体验,你觉得哪个好?是我全家人被歹徒袭击,还是我和荻野目偶然重逢?如果觉得都不好,我就再换一个。”

“那……”我立刻回答道,“荻野目这个好。”

“那就要这个吧。”茧美仍然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了微笑。

“‘就要这个吧’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真实,就是这么回事啦。”

我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只能猜想她一路走过来,对于自己的过往,也许一直在用各种虚构的故事反复涂改吧。她所走过的路,并不像我和其他人走过的那么平坦,是必须披荆斩棘才能奋力前行的丛林地带吧。也许,她每走一步都会遍体鳞伤,极其残酷,以至于回顾来时路时几乎毫无记忆。无奈之下,她只得随心所欲地编造各种故事,就像把颜料抹在画布上一样,涂改和修饰着自己的过去?

“小星野,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渐渐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

听到茧美的这句话,我强忍住被按摩椅揉捏肩膀的疼痛,睁开了眼睛。这时我才发现,刚才闭上了眼睛。看来,机械的力量不容小觑。它使劲揉捏着我的腿脚,十分舒服,让我差点儿睡了过去。

“上次那个女戏精也说过,你不是那种精于算计的人,不会讲策略。”

“你怎么说得我像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呢。”

“这是事实。你看过足球比赛吗?”

“你的星球上也有足球?”

“有。比赛时,大家不是经常会说‘体系’‘体系’的嘛。”

“大概是阵形的意思吧。”我也喜欢随便看看足球,但只停留在欣赏进球的水平而已。

“总体上说,这就是策略。以什么阵形开局,怎么跑位,才能实现进球的目标。这就是足球的体系。”

“原来如此。”

“可是,你看过小孩踢球吗?不是正式比赛,随便踢着玩的那种。那个就没有体系可言。球滚到哪里,这边十个人和那边十个人都会冲上去抢球。球被踢向相反方向时,大家又是一窝蜂地去追赶。”

“没错,确实有这种印象。”

“你也跟他们一样。”

“啊?我?”

“每次看见心仪的女人,你想都不想就会和她交往。就像小孩子嚷嚷着‘哇,我要泡这个女孩子’而冲上去一样,完全没考虑自己已经有别的女朋友。你只是随心所欲地追赶足球,毫无体系和策略可言。”

我一时语塞,无法反驳。我想她说得确实有道理。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茧美语带嘲讽,又有几分快活。“你脚踏几条船,女人们肯定不乐意。一方面,你对别人的感受极其敏感;另一方面,却和几个女人同时交往,完全不把她们当回事。虽然不能说是自相矛盾,心理肯定有些变态。你又不是那种想和各种女人上床的类型,也没打算跟别人比谁的女朋友多吧。”

“是呀,谁多谁少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我才注意到,茧美后面的按摩椅上还躺着一个女人,似乎在偷听我们说话。虽然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的样子,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我觉得,你可能低估了自己吧。”

“啊?”

“你别误会,我没有高度评价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大概觉得自己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即便劈腿,也不会给对方造成多大的打击吧。你觉得自己于对方而言无足轻重。”

“什么意思?”

“比方说,家里的豪车或宝石不见了,肯定会兴师动众。但如果只是丢了条毛巾,就不会怎么追究。你呀,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条毛巾。”

“不是啦。”我嘴上这么说,但因为从没这样考虑过,所以不太清楚。

“所以你才会落得这种下场。深思熟虑和精于算计的家伙,不至于坐上‘那辆巴士’。”

“你是在同情我吗?”

茧美假装做出从口袋里掏词典的手势。确实用不着翻找,她的词典里肯定没有“同情”这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