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能再次翻译新选组题材的书,不得不承认内心难掩窃喜。作为一个并不算合格的日本文化爱好者,译者这个年代的人,对日本历史中各个阶段的启蒙似乎不少来自于一些“野路子”。说起某个时代,脑海里总能蹦出一部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不过它们可能是任何一种形式,不只包括小说、漫画,甚至还有游戏 ——尽管它们其中有的虚构了历史,有的也许充斥着个人的喜好和观点、并不严谨,但毕竟对于门外汉而言,能起到带进门的作用,就算得上是一种契机了。

然而只有每每提到幕末时,我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具体名目来。

事实上自少年时期起,“幕末 =新选组存在的时代”这种观念就在我脑子里扎了根。新选组在自己心里更俨然成了幕末的一个符号,即使在往后的岁月中接触到了诸多史实,但某些想法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涂改颠覆了。

许是少女时代那种对于悲情英雄的憧憬作祟,新选组中的各色人物总是充满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甚至一度成为过偶像般的存在。我相信本书的购买者中,应该不乏会有我这样的读者。或许书中的人物与读者了解到的历史,更与所期望的形象有着不小的落差,但他们的确个个鲜活地曾活跃于书中那个被称作“幕末”的舞台上。如果能抛开一些固有印象,去细品此书,说不定就能发现英雄们的另一副面孔。

这是译者第二次翻译浅田次郎先生新选组三部曲作品。《壬生义士传》是以吉村贯一郎为主线,通过复述人的视线侧面地描写了幕末的众生相。对此不少读者反映故事本身虽感人至深,但新选组的部分却让人意犹未尽。而《一刀斋梦录》中却尽是直接由藤田老翁 ——新选组中的名人斋藤一视线来口述过往,对新选组的成员也有了更详尽的主观描写。

为什么是斋藤一,而不是永仓新八或是其他幸存者?正像浅田先生在访谈中提到的:如果要给新选组来个总结,然后以前两部作品相同的形式来一个口述的话,那就不能再用旁观者视角,而非处于新选组立场正中的人不可。斋藤一这个人物,真实出身并不确切,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各种疑点。没有什么特殊的见解,又没接受过高层次的教育。把剑术从他身上拿走后就一无所有的这么一个男人,不正是新选组的象征么。

这一次的听众,是一位生在明治、在新旧时代交替的夹缝中迷失方向的剑术后生 ——梶原中尉。但随着一个又一个黎明的到来,我与梶原中尉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诸如当梶原回到宿舍与同伴高谈阔论时,自己满脑子想的不是“作者接下来会怎么写”,而是“一刀斋今晚会告诉我什么”。其实只要是对新选组有些许了解的人,谁死谁生结局如何可以说是心中了然,甚至某些事件的经过也是知道个大概才对。然而一切却都抵不过由浅田先生之手所编织点缀出的,只有斋藤一才见过的那段“故梦”和过往的感慨中所藏着的有关于生死的辩论带给人的震撼。

从《壬生》时边译边哭,到《一刀斋》时一次次疑虑、顿悟、揪心、展眉,与其说是在工作,不如说自己早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译者曾经也是一名剑道练习者,虽然因为病痛没有再踏入过道场,但心里那份惦念是无法磨灭的。比如在翻译到开篇藤田老翁道场指导梶原的部分,或是教导铁之助居合拔刀的场面时,我甚至还亲自拿起竹刀和木刀尝试。这也是编辑会找到我翻译本书的原因之一吧。在这个过程中,我心中对于一刀斋的剑术见解,也随着夜晚的降临,在信与疑、各种肯定与诸多微词之间不断摇摆。

“剑即心,心正则剑正。心不正,则剑亦不正。欲学剑者,先修其心。”这应该是包括梶原在内的每个剑道练习者入门时老师和前辈都会教导的理论。它频繁出现于有关于剑的作品中,我对此也曾深信不疑,甚至连去道场报名时,理由一栏里填的都是“修心”。

怀疑通常滋生于时间的流逝,在翻译《一刀斋》后,回头再看曾被自己奉为圣经的那条理念,目光中应是多了些许异样。剑的确还是心的体现,但他不仅仅只是正与不正那么抽象。正剑邪剑只是表象,附在剑尖上的欲望和目的才是真正的心之所向。

为了证明自己挥剑;为了保护他人挥剑;为了找到与世间的联系而挥剑……为了自己活下来,抑或是为了让他人活下来……即使一个人的剑再强而美,并不能证明他的心有多正,也许只是因为那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欲望,无关对错罢了。无我皆空,终究只是鸿沟另一头巅峰之上的风景。胜负的真正意义,也并非是你死我活你输我赢。所谓胜者要背负的,或许远比想象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