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第2/3页)

置身于战斗之中时,的确无暇再去思考别的。可一旦离开战场,我就会觉得纳闷。

总觉得这场战争透着诡异。和戊辰之战完全不同。至于不同在哪里也说不太上来,打个比方说就是那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布景的感觉。而涌上来的萨军,似乎也是傀儡人偶。

可在生死交锋上还是没有区别的,因此我也没往深了想。毕竟与过去那场战争相比,不仅地点和兵器已经不同,就连攻守立场也调换了。我甚至以为,这也许就是进攻方该有的感觉。

西乡的死和战争的结果传出时,我正在佐伯城下的绷带所[2]里。因为一时疏忽,我右腿从外到腿窝部位被子弹贯穿。在那之前我从未因为负伤而下过战场,但那次是脚后跟都没法着地的状态,除了无奈我也毫无办法。

我就是在绷带所里听到消息的。不愧是西乡殿,死也要死在鹿儿岛的城山之中,真是一位可敬的敌人啊。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笃定这一切都是西乡和大久保策划的一场戏。二月从鹿儿岛出发的三万军队,以二分之一的九州为战场战斗了八个月,到最后回到故里时只有仅存的不到五百寡兵。而鹿儿岛早就被政府军从海陆两方面占领,只凭那些个残兵又怎么可能死守城山。听说九月二十四日发动总攻那天,西乡率领着残兵从城山冲出。被击毙倒下的年轻萨摩兵的身影,给那场战争拉下了一个大团圆结局的落幕。战争真的能如此完美?说这些都是偶然,又有谁会信。战死都是凄惨的。我在御一新时,亲眼目睹了成百上千回凄厉的战死。没有一个人是发自内心想去赴死的。

你可以试试回想一下我先前提起过的各种死状。不论哪一个都是对突如其来的偶然表现出了无限的遗憾,或者应该说连懊悔的机会都没有就倒下了。

可西乡却偏偏死得如此风光。一切未免太过于顺利。他不过是将自己的退场安排在了这出长剧的大团圆结尾罢了。就算是退场,也不能垂头丧气地从舞台侧面下去,更不能简简单单地就落了慕。既然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成田屋式狂言,那作为演员就必须是风风光光在台上亮足了相,再冲向扬幕而去才对嘛。征兵令召集组成的百姓军队终于切身体验到了什么是战争;指挥官们有了近代战争的经验。海军舰队也全体出动,从日向滩或锦江湾等实际操作舰船发射了实弹。运输、通信、后勤部队也都全力参加得到了验证。目的还不仅仅如此。那一战还浇灭了士族不平不满的怒火。这下你见识到了吧,凡事付诸于武力是多么愚蠢的事,西乡也算是现身说法了。

我知道西乡和大久保都是策略家。但一想到他们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就更来气。其实也不关他们什么事儿,可托他们的福,我又一次成了没死得了的那个。

虽已是九月末的下午,被当做绷带所的古刹庭院还被南国的骄阳烤灼着。本堂躺着的伤病们,大多都在为胜利而雀跃,可其中不乏跟我一样若有所思的人。

我护着伤坐起身,把视线转到堂前拉着长影的陌生树干上,虽不知那是棕榈还是苏铁,总之只要能分散一下那种郁闷的气氛就成。

我旁边睡的是在北越之战中幸存的老兵,看年龄估计也快五十的人了。听他说因为担心自己成为累赘才提出进入辎重部队。那是个因为对萨摩的恨而再度踏上战场的来自庄内的武士。

仰卧着的他忽然无力地说了一句:“看来我们又输了呢。 ”

我甚至以为是那是自己内心的声音。一路输过来的我们,等了十年的复仇之战,没想到却还是一败涂地。我们上了西乡的当,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战争结束,我活下来了,可往后连个让我发泄满腔怒火的对象都没了。我不禁从身边的刀中抽出小柄,朝着如来佛祖就掷了过去。小柄穿过宽阔的本堂,插进了高坐在须弥坛上的大日如来的胸口。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那些个吵着嚷着赢了赢了的家伙,也停止叫唤远远地看向了我。恐怕我的真实身份还是暴露了吧。什么那个是新选组的幸存者啊。什么那就是新选组的斋藤一啊。 要不是苟活的秋蝉实在太过吵闹,我应该能听见那些窸窣的声音才对。

哎。喝!话题越来越阴沉,就喝不下去了?可惜我是个喝醉就爱发火的烂酒品,别指望我能说出什么轻松的东西。哈哈哈,看来你终于明白了。知道我为什么会骂乃木是个蠢货了吧。首先,一个侍奉先帝陛下的人,啰啰嗦嗦地留下为自己辩解的遗书。其次就是把原本该为他善后的妻子也带走。不单这些。虽然我没有提起,但你应该也发现了,他干的另一件蠢事。是么。田原坂一战中军旗被夺那件事是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失误……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