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第2/3页)

为了调查我们也去过几次四条屋敷。不过对方是大藩在京都的屋敷,说是调查询问,实际上是做不到那种程度的。

那时的萨摩要真和不轨浪士有所勾结可就不得了了。毕竟萨摩和长州联手是很久之后的事,当时他们还是与守护职会津一起维护禁里安全的立场。

警察在询问的时候唯唯诺诺的,能问出个什么名堂。最后当然是嫌疑洗清,双方和解并办了一场和解宴。我和半次郎就是在那晚的宴会上认识的。

宴席地选择在祇园的茶屋,也就是说算萨州的招待了。若是我们做东,应该选在壬生驻地附近的岛原才对。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阶段似乎就隐约有些火药味了。

不过在那个年代,凡事不过于执着是非黑白也算是武士的礼仪了。比起真相,彼此的体面才是更重要的东西。要是发现如果再深入会有碍对方颜面,立刻就会搬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握手言和。那就是一场所谓的和稀泥宴。

茶屋是祇园首屈一指的一力。可见对方在那次接待上下足了功夫。

我方去的是近藤、土方,以及守护职的官员。我没进宴会间,不清楚萨摩那边都有谁。太阳还没下山,会津屋敷就遣了驾笼来,一行人乐颠颠地出了门。那是个异常闷热的日子。各家门口洒的水给空气更增了一层湿气,浑身汗津津的闷热,是个地道的京都之夜。刚过四条大道,土方就跑来跟我并肩步行,嘴上虽说的是“不能拉低了近藤先生的身价”,实际上是闷得受不了才对。

一力的玄关处,候着一个武士。那就是中村半次郎了。

吊灯映照着砖红色的墙壁,他跪坐在式台上,就像这样……双手伏着地。在他手边放着蜡烛,烛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行人掀开暖帘正准备往前庭里走时,我伸手拦住了近藤。只因为几间之外的玄关处那个武士身上散发着杀气。

杀气本身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可那时半次郎身上的杀气,分明是冲着近藤来的。平日里堂堂正正用剑的近藤对杀气并不敏感。可我不一样,我可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按茶屋的规矩,只要上了玄关,无论客人什么来头,都得把刀寄上。

然而最外边的式台上却不受这个限制。半次郎的刀就放在他的左侧。那时候我一下就看透了半次郎的计划。只要近藤一进入间合,他只消先扬手掀翻烛台,我们一行人的注意力就会有一瞬间的转移。接着他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削近藤的脚,待人倒地后再补上第二刀。如此一来在我和土方拔刀而向的时候,近藤就已经无力回天了。要做刺客的人,哪里又会在乎自身下场。

可不是我想多了啊。那时候就算在近藤身边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判断。我看穿了他的算计,而半次郎也发觉了自己计划败露,因此才会什么都没发生。就差那么一点儿,当时的世道就会有所不同了。“劳烦特意迎接,辛苦了。 ”近藤若无其事地走上了玄关。而我则是让刀保持着落差状态,随时夹在近藤与半次郎之间,压制住那股杀气。

要说这压气之术吧,口头上不太好解释。反正就是不拔刀也不言语,只是让自己散发出一种“有本事你上啊”的气场,将对手的气势压制、碾碎。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剑术。在居合高手之间,类似这种气与气的较量却是时常有的。

近藤其实也发觉了。他是对我的实力有信心,才选择了不动声色。“阿一,你就在这儿等着。不知道还有哪些贵人未到,总不能没个人迎接。切记万万不得失了礼数。 ”近藤说完就把大小两口刀交给了店里的人,走向了宴厅。表面上听起来他那句话也算是合情合理了。然而近藤话中的本意却是“阿一,你就在这儿压制着那个危险的武士,千万别让他弄出岔子来”。

是有人命令半次郎暗杀近藤,还是他自己的一意孤行,谁又说得上呢。或者说他本就是个一根筋的莽夫,那时也不过就是冲动上了头。既没人让他那么做,他自己也没有太多的考虑,单单就是想杀了近藤而已。

直到宴会收场,我和半次郎都双双坐在一力的玄关角落里,就像两只拌了嘴的男人偶和女人偶[1]。红砖墙壁中的一力前庭没有一丝风,哪怕是坐着不动,羽织的衣领也被汗浸透,真是个闷热的晚上啊。

就是只剩我和他二人的时候,半次郎的杀气也没有消失。

照理说杀人时那股气通常不会持续多少时间。但要完全散尽却也没那么快。弄得我也没法松懈,身上直冒黏汗。

半次郎坐在式台的左边角落,而我坐在右边。乍一看似乎是半次郎处于有利的位置,然而对于左利的我而言并没有任何问题。算是势均力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