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第2/3页)

再次回到已经改名东京的江户,是明治时代已经基本深入人心的时候了。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活着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不过我原本就是那种昨日之事抛脑后的人。我没想过要去确认家人的安否,也没有走访旧识,完完全全是一种到了陌生城市的感觉。

庆幸的是东京的变化实在太大,大到几乎已经无法再勾起人的怀旧情绪了。三十一岁的我,在那天得到了新生。明治七年正月,正巧赶上东京警视厅成立。我一介武夫要为生计的话只有两条路可选 ——军人或是警察官。不过不论哪一个,我这样的贼军之辈断是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

抱着万事都要一试的想法,我去了锻冶桥御门内的警视厅。位置的话,应该是如今在建的东京站的南侧附近,那个时候大名小路的建筑格局还是老样子,只是把旧津山藩邸挂上了“东京警视厅”的牌子。

警视厅当时正在征招逻卒。应征资格虽说是士族,按坊间流传的话是只招萨州人,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加入时,三千人的警察官里有两千都是萨州人,只能说传闻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吧。

我毕竟是贼军的人,又是从流放地跑出来的。别说雇佣了,我甚至担心会不会被当场揍一顿,可肚子实在太饿……哦不,应该说是太馋酒了。旧大名屋敷门前站着的逻卒,穿着被称作达摩服的黑毛呢立领制服,手里拿着三尺棒。那人浓眉大眼,十足一张标准的萨摩脸。我的打扮吗 ——那还是废刀令之前,所以我的羽织袴上还插着大小两把刀。发髻倒是已经削掉,只是那打扮可以说是空前绝后,是只属于那个特定时代的习俗。总之就是整个东京都处于四不像状态的一个时代。

你可以想象一下。在与过去无异的作州津山十万石的大门口,站了一个穿着立领达摩服的萨州人。然后一个断发带刀的浪人出现在门前,说想成为警察官。要是在舞台上,单这一个场面就足够让观众捧腹了吧。

进门后,正面玄关的大式台上,进进出出的看着都像是来应征的人。那时候估计是发了让谁某年某月去的通告还是别的什么,而我可能也是按通告时间去的人之一。只是毕竟过去太久的事,一些细节和经过实在是记不清了。

玄关上摆了桌椅,坐了几个有模有样的警察官。来应征的人都自称是士族,所谓的证据也只有面相和腰间的物事,一切由着他们说的算,而且哪些人可以接受面试,哪些人会吃闭门羹,看来应该是早就定好了的。

我被问了姓名和背景。既然不是来闹着玩儿的,就没必要撒谎。

——斗南县士族,藤田五郎。

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后,斗南藩 ——也就是旧会津藩成了斗南县。而我们也不再是藩士,因此住在某县的士族这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斗南县?”警察官露出纳闷的表情。没听说过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那个地方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会津松平二十三万石被削封到三万,而且就连那三万还成了画饼般的流放之地。而那个饼,就是下北的斗南。

——若是没听说过的话,容我说得更明白一些。在下旧会津藩士,藤田五郎。

警察官们充满怀疑的视线扎在我身上。对着那一张张萨摩脸,我也统统都以眼还眼。在场的有七八个人,其中应该就有当年参加过会津讨伐的。

放一百个心。我还不至于敢在警视厅的玄关上伤人。只不过那一双双像看贼似的看我的眼睛实在碍眼得很,以至于让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原会津中将御预,新选组副长助勤斋藤一。有怨有仇的,要杀要剐随你们。

应该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了吧。事后再想起那时的事,完全想不 通自己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

我把刀搁在了式台的地板框上。这样做是为了表明我来应征逻卒的意愿。原本我以为刀会被马上没收,没想到那些逻卒竟都吓软了脚,谁也没有要去碰助广的意思。

比起斗南,斋藤一的名号反倒大得多。

正在这当儿上,从房内走出了一个穿着绣有金线达摩服的警察官。看他那样子有些来头,后来知道是个什么履历课长。简单地说就是逻卒录用的负责人。

那人盯着我瞧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啊……就是他没错。 ”

我可不认识他。估计是过去在京都萨摩屋敷工作的武士,不过那些小角色就算识得我,我对他们也不可能有任何印象。

当时我就想啊,这下总该会被绑起来示众了吧,然而人生就是那么不尽人意。

把我请到内屋好茶好水招待一番后,他们当场就录用了我。

能够有如此峰回路转的人生,自然是有理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