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不错。剑术的秘诀就是一在抢先手,二看多出手,三要逃得快。

除此之外,那些个各式各样郑重其事的教条虽不在少数,但只要牢记住这三点保准死不了,其他的也就无所谓啦。至于满脑子大道理,却不把这三点当回事的嘛,就是所谓的道场剑了。

那样的人要是能称作剑客,那剑客就多了去了。

新选组的剑士们都是在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不论流派,都自然而然地掌握了这三个要点。甚至可以说,只有掌握了要点的人才活了下来 ——就是近藤勇和冲田总司也不例外。

什么叫抢先手?就是比对方先拔刀,先出手。没什么别的深意。

换作在道场上,倒不是说抢了先手就一定能占上风了。比如待对方攻进来的时候,来个拔胴[1];或者拨开对方突刺[2]的剑,乘势还击一个面。这类情形也算是常见。但这些技术之所以有效,是因为竹刀本身够轻,不能砍又不能真刺。

换作钢造的真刀呢?对方如果从上段攻击面门,那个力度根本就不可能拨得开。要避开刺喉,身上就有别的地方会躲不掉。剑道打击中如果力度小角度浅,是拿不下一本[3]的。但是真刀刃只要一碰上,不论深浅都免不了出血,真剑胜负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才说大多数场合下,谁先拔刀出手谁就能赢。先下手为强嘛。接下来说说多出手吧。实战中要面对的不一定是单一敌人。而作战的场所有室外也有室内,有大白天也有夜里,甚至有时还会是大雨之中。也就是多数情况下,一刀定乾坤是不太现实的。这种情形下,自然是举着刀一顿砍胜算更大啰。

再来是逃得快。这就不用我再多做解释了吧。分出胜负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离开现场。别说什么血振了,就算刀来不及收回鞘里也要先跑再说。

怎样?你既然是个军人,就该知道这跟近代的战术如出一辙吧。步兵用枪打、骑兵靠马战,炮兵拿炮轰……不论是哪个,胜利的秘诀都在于此。或者应该说这正是人生的秘诀吧。第二天傍晚,我们到达了位于神田和泉桥的医学所。那是一盘散沙般逃窜的新选组的临时集合场所。松本良顺先生却立马下了指令,让我们把伤员送到浅草今户的称福寺去。官军既已逼近江户,谁也说不上明日今时会是什么形势。把医学所里住院的患者都转移到附近的寺庙也是无可厚非。

甲州战役时,官军并没有烧过寺庙和神社。想来也是,戊辰之战期间虽也发生过寺庙因火星引起火灾的事,但不论哪一次均不是他们有意为之。恐怕这也是官军方面事先通告过的。当然他们肯定不会是担心什么神罚佛罚,就算怕,也是怕烧了寺庙会激怒那些善男信女。

而且医学所作为旧幕府军的据点,上上下下早就开了锅,的确不适合伤病员休养。

不仅如此,我们还被命令带上了其他的伤病员。那时江户已经陷入混乱,要带着三十个伤员和小孩行军至浅草别提多难了。这要是赤穗浪士的凯旋倒也风光,可那阵容任谁看都是一群残兵败将。居民们看见了我们, 都在纷纷议论说“输了,输了呀”。

甲州惨败后留给我们的路其实就只有一条。印象中公开的决议倒是没有,不过除了在会津再战一场我们别无选择。然而队士们早已你东我西地散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集合众人前往会津。

要继续待在江户的话,等着我们的结果只可能是二选一 ——投降或是逃走。那时的我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总之那天我们就先在称福寺的本堂落了脚,夜里我睡得跟死了一样。第二天早上,把伤员和小姓托付给久米部后,我和林又回到了医学所。当时心里是焦躁的。上野山里那些个逃兵们气势又上来了,街上到处是背着锅碗瓢盆乱窜的居民,逮着我们就问今后会怎样。会怎样?我还想能有人来告诉我呢。

医学所的里屋,队士们把近藤围在中间。约莫有十来个人吧,不过没见着土方。“来啦。辛苦了辛苦了。”近藤招呼了我们,一张脸笑得人畜无害,屋里的空气有些凝重。刚坐下,永仓新八就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我说阿一。你是不是近藤先生的家臣? ” ——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我是在问你是不是拿了近藤先生给的薪饷。 ”看来争论比我想象的更激烈。不然他也不会当着面都不叫“近藤老师”,改称呼“近藤先生”了。可我并不打算加入任何一方。我也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回答的。 ——在下是近藤老师的弟子。却不是他的家臣。是这个理儿吧。要说是谁的家臣,给我俸禄的人才算得上家主啊。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曾经的会津中将,后来的德川将军家。没错,就算我们是近藤的弟子,但绝对不会是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