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男人就该有如此气概。

这话说的是宁愿与玉石一般碎其身,也不走瓦铺成的安稳大道,可男人的死地哪儿有说的那么容易。

至于终究保了瓦全没有玉碎的武士嘛……你面前不就坐着一个么。

我们在甲州惨败。什么占领甲府轻松得到百万石的都是痴人说梦,在离甲府四里开外的柏尾我们就被打得丢盔弃甲了。那场战役着实毫无意义,因此我并没把它作为自己应该埋骨的地方。

说起那个柏尾,差不多就在甲府盆地的边缘,左右都是山。而敌军则是选了在其左右和正面布了兵。再看我们呢,翻山越岭急行军后人人都是筋疲力尽。至于矢岛某手下那些杂兵,在路上就跑得差不多了。算上在日野加入的农兵,当时我们也就百二十人,根本不成战力。

土方紧急备了驾笼返回道中请求援军,只留下一句先按兵不动争取时间,又哪里可能赶得上。

我们就如笼中之鼠。虽然看不见敌军究竟有多少兵力,可我们过于轻敌的恶果已经摆在面前了。

近藤的确是按照土方所说尽力争取了时间。他不仅接待来使,还主动派出使者,反复再三地表明我们并无意与锦旗为敌。然而近藤这个人天性不会说谎,一旦说了也会立马上脸,他的那些说辞在我看来根本是语无伦次。况且他也不再是近藤勇了。当时的他,不过就是个叫大久保刚的旗本、一具披着近藤外皮的空壳。

打了一整天的太极,终究是激怒了敌人,对方的大将还是参谋来着,竟然直接就来到了我们营中。

这个穿着西式军服披着阵羽织的武士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看着就是个聪明人。从他戴着赤熊狮子这点,可以肯定他是土佐人。

那人就是后来自由党的领袖 ——和大隈重信一起组阁的板垣退助。他刚退出政坛后还时不时能听见一些消息,也不知道现在还硬朗不。既不用玉碎也不用顾及瓦全,他的人生可以说是相当精彩了。

其实我看到街道另一边出现赤熊头时,心里就是一凉。在京都时,我们以铲除不轨浪士为名义到处抓捕的都是长州人。并没有与萨摩和土佐为敌。不仅如此,提出公武合体论的正是土佐,因此作为志同道合的友军,彼此的关系甚至可以说还是比较亲密的。可一场鸟羽伏见之战,却让双方从此兵戈相向。

如果是认识的人怎么办?对方要是知道若年寄格的大久保刚其实就是新选组局长近藤勇的化名,那还指望用什么争取时间。

“你别让人瞧见。”近藤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也对原田说了同样的话。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为了找到杀害坂本龙马和中冈慎太郎的凶手,土佐那是气红了眼的,土佐藩甚至对被诬陷的纪州家御用人都下了手。

从暗杀现场留下的证据来看,原田左之助也是有嫌疑的。虽然不知道原田对此事了解几分,近藤即便是知道真相也不可能说出来。但既然对方的使者是土佐人,那原田和斋藤自然是不能露面了。

接待军使的是近藤和永仓,我只是站在远处观望着。板垣那张脸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但又似乎并没见过。一旁的原田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跟照片满天飞的眼下不同,那个时代除了靠记忆,并没有其他确认身份的方法。所以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只要改名换姓就成。而我自打暗杀龙马那件事后,也一直是以“山口二郎”自称的。

也就是说眼前在一触即发的街道上依桌对峙的,一方是自称大久保刚的某某幕臣,而另一方则是冠名板垣退助的某某官军,要想识破对方的身份,就只能看彼此的记忆力如何了。

虽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对话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论怎么说,近藤那些不合情理的主张实在是驴唇不对马嘴。谈判决裂后,我望着板垣的背影询问近藤的看法。得到的只是一句 “没见过的人”。可永仓却在私底下告诉我说 “那是土佐的一个叫乾的武士”。

孰真孰假?永仓可是个把没谱的事也能吹成有谱的诡辩家,因此这话的可信度还得打个问号。不过要是真的如他所说的话,像近藤和永仓这样的名人,对方那个叫乾的武士不该没有察觉。

不过近藤不会去市内巡逻,立场上来说不可能与其他藩内的无名之人有什么接触,不识得也说得通。对方会不会是只装作没察觉,准备回去就开战呢?近藤是个乐天派。我这可不是在贬他。正是因为他那凡事都往好的方向考虑的从容,才铸就了他的将才。况且他也的确拥有能解决事情的实力,不仅仅是逞口头之快那么简单。

不过那样的性格在形势尚好的时候虽没有太大问题,可一旦变了风向,就难站住脚了。不是所有的事,只靠念叨两句总有办法总有办法就真能解决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