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第2/3页)

啊……土方那一声,分不清是叹息还是呻吟。

“副长,是您大哥。 ”

经大石这么一说,我才知道那个如鸟兽鸣叫般的“阿岁 ——”,是唤着岁三名字的哥哥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出身的自卑,土方很少会提起老家的事。不过我的确听说他在日野家乡还有个年纪可以做他父亲、患有眼疾的大哥。土方家是由土方的二哥继承的,大哥年纪轻轻就过上了隐居的生活,对幺弟土方可说是疼爱有加。他们的双亲走得早,也就是所谓的长兄如父了吧。

“阿岁 ——阿岁 ——”

年老如父亲一样的大哥从油菜田里站起身,用如鸟兽鸣叫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弟弟的名字 ——即使他根本看不见弟弟的身影。他抡着拐杖不顾一切地走上田间又摔倒在田坎上。

“哥 ——别过来了别过来了!你站那儿别动! ”

土方飞身下马,把马鞭往旁一扔就跑了过去。土方在田间奔跑着,众目睽睽之下,却像是眼里再看不见旁人一般。当他终于和哥哥抱在一起时,两人简直就像是要同归于尽那样倒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没事吧? ”

我叫住了准备去看看情况的大石。

因为我感觉自己能看见 ——仰面朝天躺在花田里的胸膛上,趴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土方。那副模样,他肯定不想其他人看到。

我让小姓牵着土方的马原地待机,然后向队伍发出了“前进”的指令。

那个小姓是市村铁之助。走出不远后,我回头望了望。油菜花田一如既往地在黄昏的风中摇晃着。干燥的土路上,只有一个牵着缰绳的铁之助,无所适从地杵在原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的风景,就像一枚照片般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后来我仔细想过,说不定就是那时候,铁之助见识到了自己最畏惧的人所不为人知的一面吧。

因为打那以后,铁之助对土方的敬畏几乎就变成了景仰。五棱郭沦陷前,他更是受决心一死的土方之托将遗物送回了日野。距离先前衣锦还乡的日子,也就才过了一年多点而已。

我是不知道那对兄弟躺在家乡的土地上聊了些什么,但我真心羡慕土方。羡慕他有人可以忏悔,羡慕有人会宽容他。一想到那是他强大的根源所在,我就羡慕得不得了……一行人抵达日野本宿的佐藤彦五郎邸时,土方策马追上了我们。他一脸若无其事,仿佛刚才不过是在路上为什么小事耽搁了一样。

我先前应该是提过吧,佐藤彦五郎在日野是被准许苗字带刀的名主,也是土方姐姐的夫家。面向甲州道的大门旁,甚至还有一个气派的道场,彰显着作为天然理心流后援者的立场。

佐藤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顽固派御天领名主。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有坚定的决心,在我们出去闯的时候,他也不会那般倾力地帮助我们。

觉悟嘛……或者应该说是不得不下了决心吧。你想想看,一个天然理心流的得意门生,他既是御天领的名主,还是土方的姐夫,亦是新选组的后援人。有如此重重相扣的情义在,除了下决心,难道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如今凭此就断言他仅仅只是重义之人,真有些觉得不太对得住佐藤氏啊。

就连近藤都得给这位得意门生几分薄面,他是在门前下了御驾笼后徒步走向玄关的。也不知是不是对花哨的战服有所顾忌,原本的阵羽织也换成了黑纹付。不过黑色羽织上的家纹却是拜领的三叶葵。虽相较而言更为含蓄,但这种卖弄显摆的行为的确是近藤的风格,我看在眼里,也觉得有些可笑。

土方依旧一张冷脸,先前和他哥哥再会的那一幕就跟没发生过似的。

见着出来迎接的姐姐,倒也是摆出了骄傲的样子,念着“出人头地了出人头地了”。我就弄不明白了,那家伙应该是没少给他姐姐和佐藤氏添麻烦,怎么就还能厚着脸皮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呢。还有那个冲田,从没见过他那样打肿脸充胖子的。急行军应该是把他累得够呛了,而心里明知这里可能是自己临终的地方,他还嚷嚷着什么“瞧我还厉害着呢”,竟然在玄关的式台摆起了四股[1]架势。简单的说那就是一群孩子。说好听点是天真无邪吧,不过那就是这几个新选组人的本色,也怨不得他们总是一味被利用了。

就连年岁较小的我都这么想了,永仓、原田、林、久米部和大石……还有其他的老队士大家更是都看傻了眼。一个个都愤愤地表示“这算个啥?你们就这么好面子? ”

这么说起来的话,仅仅四天后甲州胜沼中彻底惨败,连整顿军心也顾不上便七零八落地往江户败散的结局其实都是可以预见的。因为那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战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