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2/2页)

那时候啊,我父母对我基本已经算是死了心。要知道我还没到削额发的年龄就不怎么着家不说,还让年长的情人养着或是跑去当赌场的保镖什么的。放到现在来说,差不多就跟没事儿盘踞在观音里或是池之端那一带的不良少年头头差不多。

我到家的时候,夕阳下的庭院里,弥太郎正在干农活儿。他一看见我就逮住念叨了几句。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在我家了,跟我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那么多讲究。年龄的话,大概三十多岁吧。

说起御家人屋敷,俸禄虽然低了些,但地盘倒是挺大的。一般来说,都会把外院好好打理一番,而内院则开垦出来种些庄稼贴补用度。父亲这样的吝啬鬼,明明有可观收入,却还是把外院都用来种了地。

一般我会回家的日子,都是选在父亲当班的那月。虽然他应该不会对我说什么,但可能的话还是不想见到他。每次我都是趁父亲不在的时候从母亲那里讨零花,若是不给,就在家里扫荡一通。

其实想想我父母在教育上应该说是完全不上心。本质上还是中间小者和市井里的带儿婆,哪里懂什么武家的常识。说是连町众的常识都缺乏的暴发户反而更确切些吧。

我的左利没有被纠正,正是父母的不关心所赐。不过这倒真的可以说是恩赐了。正因为是左利,我才不仅没有死于他人刀下,反而一路杀了过来。而且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拔刀的一瞬间就定了胜负。

父亲成天忙着工作和赚钱,母亲作为内助也是不得闲。与其说他们没有养育儿女的常识,不如说是因为根本无暇顾及孩子的教育。

进了门,我像往常一样伸手讨钱。一般来说,母亲也会一如既往地问一句“用做何事”。没有任何深意,如走过场一样的对话。

而那天的对话却不同往常。

——我入了试卫馆的门,要给谢金。

听到我不遮不掩的回答后,母亲脸上那惊恐的表情真是过了多少年都忘不了啊。她要是说反正入哪儿都不会长久我还能接受,知道她怎么说的么?“哪儿都好,就那里不成”。你说过分不过分。我当然是立马反驳。 ——在街坊间不受待见这点,山口家和近藤道场也差不多了吧。那间道场对我来说不正合适么?

听我这么一说,母亲再没有言语。山口和近藤的确是半斤八两。我家是送金武士,高利把钱借给近邻的穷御家人,人家能有好感才是奇了怪了。而试卫馆那边呢,嗜赌的大先生又是债台高筑。在附近也可谓是人见人嫌。

万幸的是两家之间并没有金钱纠纷,估计是因为近藤家连用来做担保的御禄米都没有,找我家借钱也是无门。不管怎么说,总之我家也是一座拜过就会倒大霉的小庙。

——明日起就开始全心稽古,三顿饭会回来吃。不想听我这么一说,母亲竟十分爽快地应下了。看来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我能回家这件事都让她十分欢心吧。

“那要多少? ” ——礼钱哪里还有多少不多少的。我一把抓过母亲的钱袋,飞也似的跑出了门。我沿着甲良屋敷的围墙跑着,一开始还能听见弥太郎的喊声,当然我并没有回头。至于钱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嘛……我只记得是个织锦的袋子,分量不轻。近藤勇在道场的内室看书。我站在夕阳下的套廊边上,把钱袋整个扔了进去,说了一句请多指教。了不起呀!那人根本就不为物事所动。他见状也只是慢悠悠地挪过去,用手指拈起钱袋,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是没礼貌哟,竟然把横纸给我弄破了。 ”说完,近藤半眯着眼睛,目光钉在了余晖中我的脸上。


[1]白洲:江户时代奉行所等诉讼机关内,用来审判的地方,有法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