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3页)

在这样的战争中,即使看起来并没有太重的伤,意志薄弱的人还是会死。因为人手不足得不到照料而死的人也不少。久米部能撑过来,靠的应该就是身继职责那口气,和铁之助无微不至的照料吧。

因为海浪颠簸,船速较快的顺动丸先进了品川,而我们富士山丸迟了两天才抵达了横滨。这样的偶然,也同样是久米部好运的体现。

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那时候横滨港的法语传习所里设置有战地医院,久米部就是被送去那儿接受了法国医生的治疗。

如果当时他留在了大阪,如果他没有接受役职,或者说他一开始上的不是富士山丸而是顺动丸,他的命运会怎样?只要这么一想,就不禁觉得久米部这人也算是祸中有福了。

天生的好运是存在的。而人生旅途中的走运与背运,每个人心里也是大致有数的。到了该面对生死的时候,心头更是明了。

虽然这些东西原本不是人的智慧所能解释的,但久米部身上发生的种种,却让人觉得正是他乐呵呵的性子,为他带来了好运。不是总说福临笑家门么。有些话可能说出来没什么根据,但我从久米部那张笑嘻嘻的脸上的确看不到死相。

我能看得出死相。重病在身或身负重伤的人脸上现出死相是理所当然,而将因突如其来的灾厄丢命的人脸上,同样会看得到死相。这话是由带给人灾厄的本人说出来的,自然是不会有错。

是怎样的一种面相?还真不好说。

怎么说呢,就是那人的脸好像变得有些透明。或者眼神没有聚焦地看着远处。总之就是人还没死,却好像已经有半条命被收走了的面相。

大概在杀掉十来个人后,我发现了死相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死神本人怕死相那还了得。每次我只要看到死相显露,就有种还未拔刀却已收了对方性命的感觉。反之在出手前如果没看到死相,我就会认为是时机未到而可能收手。可以说方便得很呐,怎么还会怕。

我们再说久米部那笑嘻嘻的脸吧。事实上死相不会出现在笑脸上。就算是喝到兴头上的人,将要身首异处的瞬间面相也是会变的。不是因为对方感觉到了我的杀气,毕竟我是在死相生出之后才会拔刀。

这么说起来,久米部的脸上从未出现过死相 ——一次也没有。就算他嘴上说着不行不行的,脸上依旧是挂着笑。我是不知道福是不是会光临笑家门,只不过感觉死神似乎不愿靠近笑着的人。

逃到大阪的队士中,有几个死在了船上,剩下的二十来个被抬到了横滨的医院。那时候的新选组,已经是满身疮痍。

近藤的铁炮伤口化脓导致高烧不退,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但那人也是顽固得可以啊。说什么家中危难,自己又怎能在横滨悠闲养伤。还嚷嚷着就算治也要去江户松本良顺先生的医学所。

松本良顺,也就是前些年去世的松本顺男爵。御一新后,他作为随军医生去往会津,为了医治伤兵可以说是鞠躬尽瘁。虽然在后来也被问了罪,但赦免后官晋陆军军医总监,被列入华族。

那时候松本先生本人就在神田和泉桥的幕府医学所,近藤吵着闹着要去那儿,死活不愿意下船。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大将。

松本先生与近藤交好,出访京都时都不忘到驻地为队士们检查身体。对了,之前不是说过西本愿寺猪骚乱的时候,土方搬出了诊所来作证么。至于让队士吃猪肉是不是松本先生说的,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近藤这个男人啊,他在伏见街道的墨染被袭后,单是说服他到大阪就没少费功夫,然后把他从大阪城搬出来又是一番口舌,到了横滨他还来这么一出。只是事不过三,这一次土方终于妥协,准备动身前往江户。

我们把伤员和负责照料的人留在了横滨,市村铁之助和久米部也在其中。

到达品川时,已经是正月十五了。从驳船上走下来的那一刻,心里感慨万千。

北风卷起袖之浦的风沙穿着后背而过,那一天冷得瘆人。江户出身的我,这是时隔五年再踏上故乡的土地,难免会有些想法。

我们在品川的一家叫釜屋的旅店住下。大家还处在战时状态,釜屋也理所当然成了临时的宿营,不过那时候因为战败感日趋严重,谁心里都不太痛快。然后我们就把任性得逞的近藤,以及因为结核已经快不行了的冲田抬进驾笼,送去了医学所。

就是在这家旅店的时候我们得到了巨款。勘定方的役人抬来千两箱说 是御用金,为振气势,我们用手斧劈开箱子。当时人数也没多少了,除开留在横滨的队员的份儿,剩下的在场众人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那简直就是一场盛宴。

被从二条城轰出来时用簸箕挖的二分金,还没来得及用出去。况且品川这乡下地方,就算是娼妓的过夜费什么的,又能花得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