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4页)

如此这般,总之龙马暗杀的真凶就成了见回组。而现场的情况也由黑衣们的口中被搬到了各种报纸记事上,这才弄得广为人知吧。随他们折腾去吧。再说这样对我并无坏处。

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提了,差不多该好好说说近江屋里发生的事儿了。河原町三条下蛸药师角,酱油商家近江屋新助方。我拉下头巾,抬头看向被满月照得发白的店招牌。店铺的门户都已紧闭,只有二楼的格子窗向外透出了一点灯光。你小子紧张个什么劲!不是才说了要做到不动声色嘛!这果然不是简单通过修炼就能掌握的。你小子……老实人呐。不是说我就不诚实,只是天生喜怒哀乐就不溢于言表。不,可能原本就缺乏喜怒哀乐这些感情吧。那晚我也是淡定自若。杀人,就跟吃饭、大小便没什么区别。就算知道龙马这个猎物的来头,对做好心理准备的我来说,不过就与一顿大餐还是一块硬粪饼的区别无异。

说到这个思想准备的度,其实极不易把握。总是拘泥于此而被缚手缚脚的人成不了大器。简单地说,思想准备也是分场合的。要说我这辈子经历过的地狱场面并不少,但暗杀龙马时的精神状态也真就只有那样。

还不明白?

用力过猛有时候反而会造成反作用。而且结局可能并不太能入眼。如今这个社会,一群人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遇事就知道说什么打起精神呀加油啊,根本就是拖后腿,实在让人看不下去。我既然被称作刽子手,杀人也是有讲究的。我的作品不能太难看,必须美得让人忘记恩仇和罪过,甚至情不自禁合掌心叹。那才是我的追求。

我在近江屋的小门前弯下腰唤了两声。

“来了!请问是哪位呀?”片刻,一个男声响起。

——敝姓斋藤,乃先帝御陵卫士。奉头取伊东摄津之命,负责才谷先生的警卫安全。劳烦通报一声。

当时我可是堂堂正正地报上了本名的。

瞧你那表情,不相信是吧。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估计又会吊起你的胃口,不过关于这件事可能需要稍稍说明一下。

同年五月,也就是事件的半年前,新选组参谋伊东甲子太郎带着十来名队士离队。按照局中的法度,擅自离队原本是重罪。不过在伊东的三寸不烂之舌周旋下,近藤竟然妥协了。

他们将东山高台寺月真院作为据点。表面上以先帝的御陵卫士自称,把以萨摩为首的各藩动向暗中报告给新选组。按伊东的说辞,就是假装分裂,实际上作为谍报机关活动。

近藤估计是尽信了,但土方可不是省油的灯。在他眼里,伊东就是背叛投靠萨摩了。

土方自然没看走眼。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土方明知伊东的阴谋,却刻意放任。他甚至瞒着近藤,将我派去伊东手下。

伊东称自己是向新选组报告萨摩藩情报的间谍,事实上他所做的却是把新选组及其上级会津藩的动向报给萨摩。土方看破了这一伎俩,将计就计把己方的间谍又安插了过去。谍中谍、局中局,离奇复杂,妙哉啊。

近藤勇此人可以说行事磊落,但在策略上当真如白丁无异。他完全被伊东牵着鼻子走,丝毫未起疑心。近藤始终还是无法挣脱百姓出身的桎梏。身为剑术高手,内里却有一颗自卑的心。他对出身名门的伊东始终抱有敬意,对曾经的芹泽亦如此。

而伊东却过度高估了自己。他在得到近藤的许诺后,竟然还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以任务艰巨危险为由,向近藤索要一名能够一骑当先的高手归于其麾下。

要说新选组里的高手,首先就是一番队长冲田总司了。不过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如此的话,剩下的就只有二番队长永仓新八,或作为三番队长的我。

在人选上,伊东和土方都认为斋藤比永仓更合适。伊东呢,是因为心里有鬼。永仓这人像个大班长一样,充满正义感,着实难以驾驭。相对而言,性格别扭如不良少年的我,反倒是更容易打发。而对土方来说,这种深入敌后的间谍工作无论如何也不适合永仓,所以才找上我。两人在这点上可以说是十分诡异地一拍即合了。

现在想想,我好像一直都被土方当棋子使啊。旁人可能看不出,事实上在新选组那群莽夫里,土方唯一能寄以大事的人就只有我,而在我眼里,也只有土方算是见过世面的。

如此这般,我顺理成章地成了高台寺党的一员。伊东对我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他眼里,近藤、土方和我都一样好骗吧。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一个自负于自己头脑的人,往往容易否定他人的个性。在他们眼里,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没区别。土方虽同为策士,却没有这样的毛病。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但同时也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个性。乱世中啊,能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如此人物,既让人安心,又颇有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