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0页)

徐天从地上起来看着一地狼藉,脑袋发蒙,回道:“啊?”

“小朵说是什刹海跟你碰面,你怎么在这儿?”

“这就去。”说完,徐天抄起警棍,奔出胡同。

燕三从地上起来,刀美兰捂嘴笑了,说:“三儿,尿了?”

燕三低头看自己的裤裆,两眼茫然,六神无主。

“灯儿差点炸飞,搁谁不尿?”

前门大街上到处是军人,有三五成群晃荡的,也有整营整队的,喊着努力奋斗从街面经过。人力车拉着北平的男女在行进的军车装甲车的缝隙里穿梭,街边茶水铺热气蒸腾,城市烟火还在军管的北平的冬天里盘旋。

张帆疯狂奔逃,手持警棍的徐天在街面上追赶,并没有人在乎他们。军用飞机在大栅栏上空划过,阴影笼罩住徐天,又快速移走。徐天在北平的冬天里奔跑得欢畅。

一列送水的骆驼队停在路边,队列末尾的小骆驼在吃临近一辆车上的干草。干草车挪动,小骆驼跟着干草离开驼队。张帆奔过来,他跃过干草车时,小骆驼受惊,遁入临近的窄街。

张帆慌不择路,撞上一辆人力车。人力车夫顺势抬脚将张帆踢翻,正是徐家车行的车夫祥子,他冲着徐天喊道:“天少爷,要帮忙不?”

徐天掠过车夫头也不回地说:“拉你的买卖,用不着。”

祥子拉着人自顾自去了,徐天将张帆从街心拖到路边。

徐天放下张帆,却看到张帆手里拿着一支手枪,枪口正指着他的胸口。

徐天来了兴致,问:“还有枪,也是买的?”

“罩神是听过吗?”张帆气喘吁吁,还没忘了狐假虎威。

“背着好几条人命,正要拿他。”

“罩神我老大,烟膏给你你也不敢拿。”

“给我!贩烟一两半年,半斤三年,算上又是手雷又是枪……”

张帆冷不丁地扣动了扳机,枪“卡嗒”一声,卡壳了。两人都怔了片刻。

徐天一棒子挥过去,嘴里骂着:“敢开枪!孙子你完了……站住!”

张帆将枪掷向徐天,继续拔腿狂奔。徐天拾起枪掖在腰里,狂追。

张帆往商铺的窄街里跑,小骆驼还在窄街里晃荡,张帆和徐天奔跑着陆续擦过它。有商铺伙计向徐天半是打招呼半是看热闹地说:“天哥,拿贼呢。”徐天也不搭理,眼睛发红,看着是动真火了。

张帆从窄街出来,已被追得气急败坏。照相铺子宝元馆门口排着长队,周老板拿着个本子挨个登记收钱,他看徐天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徐天的一声喊:“到什刹海替我跟小朵说一声,我晚会儿到。”

周老板转着脑袋来回应对,早已自顾不暇,回了一句:“我哪有这工夫……”

徐天一边跑一边手里不停地调整那支卡壳的枪。

胭脂胡同还同百年前一样,仍旧是一副温软模样,芙蓉帐温柔乡,是在这乱世中难得的存在。胡同外,人们被战争裹挟,翻滚冲撞,就算保住性命也难免一身泥泞。这胭脂胡同里的青楼不同别处,均是清吟小班,算是妓院中的最高等级,来往宾客不乏军政要员。绣花幔帐,丝缎棉枕,一身泥泞在这儿不见了,炮声也不见了,这个糟乱的世界孕育着胡同里醉生梦死的温柔。

枪声响起时,铁林正把顾小宝往床上摁。顾小宝是这小班的班主,擅长昆曲,秋波明媚,颦笑传神。但铁林却不是名流,他只是个保密局的小小组员。

听到枪声,铁林怔了怔继续往床上摁顾小宝。

顾小宝脸色一紧,说:“松手,我叫你松手,外面打枪你聋了。”

铁林还是嬉皮笑脸地说:“外面还成天打炮呢,好几天没碰你了……”

顾小宝极力摆脱他的“上下其手”,脸上更不高兴了,说:“城外打炮归委员长管,这是我的地方,起开!”

铁林哄着她说:“听话。”

“每次上来就奔正根儿,听曲儿、弹琴、喝酒比这舒服,懂不?”

“还是正根儿舒服。”

顾小宝一招兔子蹬鹰将铁林踹下床,笑骂道:“粗人!”

又响了一声枪,两人的目光都往外探。

铁林轻步走到门前,拉开一条缝探出身子往外看。

楼下天井里,几个人正将一具尸体从天井边的一间大房里抬出去。从半开的房门看进去有不少人,一个男子慌忙跑进院,进入大屋。

顾小宝拨开铁林准备出去,铁林缩回身子说:“没事,你别出去。”

“不是没事吗?”

“是没事,枪走火。”

“我看看。”

铁林催促着说:“没多少工夫,一会儿我家宝慧找过来就麻烦了。”说着又把顾小宝往床上摁。

顾小宝挣脱不开,情急之下甩了铁林一巴掌。

铁林一愣,“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