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感谢信(第5/8页)

没能再进去,没有出入证了。

我抱着纸箱子走了,一路不肯回头,尽量走得矫健,装得挺拔。

走到经十路和历山路交叉口时,有老观众认出我来,拿出手机找我合影,我合了,还是笑着的。从那以后我能不合影就不合影,找出各种理由不去和人合影……饶命好吗,理解理解我行不行。

那天合完影后,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会儿,雾霾天,广电大厦影影绰绰的。

知足吧,不要去恨,这里曾经赋予过你掌声和荣耀你忘了吗?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从弱冠到而立,这里给了你温饱给了你体面,曾经一给就是那么多年啊……

走吧,就当是你长大了,必须要离开这个家。

哈哈我跟你说哈,我现在一边打字一边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说我现在愿意拿我剩余的健康我剩余的好运去换回那支曾经的话筒,会有人信吗?

不要信了吧,走了就是走了。

生如逆旅单行道,哪有岁月可回头,走了就是走了。

我当年离开济南后,没回南方当散人,不能回去,回去了就安逸了,就再也拔不动任何刀。

我背着一台笔记本去了北京,为省钱故,寄宿在朋友家。

他曾经说:兄弟,路过北京记得联系我,来家坐坐。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去坐坐,空着手去吗?出租车都快打不起了好吗。

连告别都没和人家告别,缺了那么大的礼数后,拎着两斤苹果觍着脸跑去叙旧吗?

叙什么叙,人家人好而已,你当你在人家心里有多重要?

本就没什么深交,以后也没了机会去深交,就这样吧,留点自尊吧。

按照世俗的界定,我知道我败了,那我就不要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失败者的模样。

按他的为人,是一定会张罗着帮我寻找其他平台继续当主持人。

我不能让他帮,不想,我已经走了。

不要帮忙也不要慰藉,更不要可怜,一定不要,最好是忘了。

就这么悄悄的,就挺好的。

(五)

从那时到今天,再没见过面,6年整了。

最初他打过电话,我没想到他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他说:怎么样兄弟,好着吗?在哪儿呢?

我说好着呢好着呢,忙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完整休息了,在度假呢。

他笑,说:你小子,潇洒……好了没事了,挂了。

那时候我们的直线距离应该不远,我刚刚又被一个编辑拒绝,在大望路地铁站A口站着。

我饿得心慌,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五棵松,去赶紧吃完饭赶紧写东西,这样就不心慌了。

我知道他打这个电话的意思,我真的谢谢他。

我谢谢当时每一个给我打过这种电话的人。

可除了一句好着呢,我又能对你们说什么?

那是我的至暗时刻,所有的厄运都在那一年组团,离开济南时我以为已经是谷底了,没想到更有深渊在谷底之下,各种跌落,向更深处下坠,人是不停弹落着的。那时我纳闷极了,这啥时候是个头?这么折腾我有意思吗?

我不想回忆了行吗?我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那时候,写作是我唯一可以规避失重感的方法。

岂止心血,肝胆都献祭在那键盘上了。

没人说我写得好,我自己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只知道写着写着,人会进入到一种奇妙的次元中。那种感觉说不清,像浓雾里晨跑,每一口呼吸都艰难而清冽,沉重的双膝轻盈的心脏,永无终点的跑道……

不是一个人在跑,怀中有一个孩子,我的核我的瓤都给她了,我的孩子。

此刻面前这台笔记本就是当年那台笔记本,一直没有换过,我的孩子都在这里出生长大,一并没有换的是每本书的封面样式,每本都是一个小孩子。

曾经我不眠不休地写啊写啊,不在乎时间也不要停,就让我在这寂静中一直跑下去吧,只要我还在跑,我的孩子就有可能出生,活着。

力竭之前,终于有人告诉你,好了,快到了。

那份图书出版合同摆在我面前,编辑说:我可以签你,你写得不错,但你自己要争点气,别让我因为书卖不动而影响绩效考核。

她说:尽量去求求那些有名望的朋友,给你写几篇推荐吧,放在书里当序。

见我沉默不语,她拍拍我说:你不了解这个行当,你的写法太冷门,人又没什么知名度,如果没有名人背书,是很难卖动的。

这辈子没求过人,从小到大从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