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假如你想知道谁真的爱你,生个病就能看出来。”科拉松说。

离开莫比尔后,我们都打起了瞌睡,科拉松用上面那句话成功地叫醒了我。

“假如你想知道谁真的爱你,生个病就能看出来。”她又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奶奶告诉我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想在忘记这句忠告之前把它告诉你。你觉得它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它的意思是,你得时常装病,这样才能知道都有谁爱你!明白吗?”

“好吧。”我回答。

“有一件事我倒是从来都没想明白。”科拉松说。

“什么事?”

“假如你疯狂地想要得到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该怎么办?你肯定睡不着,整天恍恍惚惚。”

“你遇到过这种事吗?”我问。

“唉,小宝贝,”她说,“你还是太小了。”

自上车之后,我已经去过好几次卫生间,但我尽量不乱碰灰狗巴士上的东西,我知道这儿到处都是细菌,一想到这种车上什么样的乘客都有,我就心有余悸。我看到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有一块用过的婴儿尿布、一根注射器和一本书,但我始终不敢伸手去拿那本书,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因为我感到无聊的程度尚且不够,无法击败我对污秽之物的恐惧。

科拉松对此却浑不在意,她也去了好几次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对我说:“嘿,我刚才读了垃圾桶里的一本书,是讲飞钓技术的,你知道他们怎么做模拟鱼饵吗?特别复杂。他们得给鱼线打结,把它伪装得看上去像是活虫子,这样才能骗鱼上钩。”

“我不知道。”

“下次你去卫生间自己看。”科拉松说。

我们离得克萨斯越来越近,科拉松又谈起了赛琳娜和她的家乡。

“我们镇上的派对是最好的,”她说,“音乐也是最好的。我的一个侄女希望邀请著名的歌手到她的十五岁生日派对上演唱,她爸爸就给她请来一位,因为他们开派对的时候我在美国,我记不清到底是谁了,反正不是克里斯蒂娜·阿奎莱拉就是詹妮弗·洛佩兹[4],一个拉丁裔歌手。12月12日那天是瓜达卢佩圣母日,我的另一个叔叔买了许多玫瑰装饰整个镇子,到处都是玫瑰花瓶和花篮。当地根本买不到玫瑰,因为他把所有玫瑰都买走了。”

快要抵达科珀斯克里斯蒂的时候,科拉松不再谈论自己的童年,开始激动万分地哼唱起了赛琳娜的歌《你的唯一》。

她什么都安排好了:我们得先在赛琳娜被枪杀的那个旅馆住下,科拉松通过赛琳娜的粉丝俱乐部了解到赛琳娜被追杀时跑进了哪个房间,那儿的房间号码已经从158改成了150。

“那家旅馆不会因为你订了那间房就收取额外的费用,”科拉松说,“我觉得他们可能只是换了房间里的地毯,我打电话订房时,他们表现得就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似的。”

“我们住在那个房间吗?”我问。

“你知道,我考虑过这个问题,”科拉松说,“但我后来改了主意。我想,假如我们住在那里,我会变得很伤心,而且会伤心一辈子,再也不会快乐起来。”

科珀斯克里斯蒂市位于科珀斯克里斯蒂湾的海岸线上,乘车进城时,我们看到码头上停泊着成排的帆船,天空是浅蓝色的,海湾里的水则是深蓝色。在这两道蓝色之间,灰狗巴士开进了汽车站。

下车之前,科拉松低声对我说:“我们不带走那四个包,你只拿走你的包,我拿我的,雷伊已经安排了人过来接货,把它们带到拉雷多。”

我巴不得早点儿摆脱那几袋子麻烦,它们老让我在车上梦见凶杀案。

我们乘出租车去旅馆。

“航海大道901号。”科拉松告诉出租车司机,她说得很慢,仿佛在朗诵诗句。

科拉松摇下车窗,向外望去。“今天就和那天一样,”她说,“1995年3月31日。”

我们在旅馆大厅办了入住手续,当年就是在这个大厅,肩膀中弹的赛琳娜跑进来求救。科拉松把她的信用卡递给前台服务员,然后环顾整个大厅,等候前台激活我们的房卡。

“什么都没变。”科拉松说。

我们朝房间走去,走过赛琳娜倒下的地方。科拉松踮着脚尖,轻轻从地砖上跨过去,仿佛生怕踩碎什么东西。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好像怕吵醒什么人。

那天晚上,吃过了比萨外卖,我们并排躺在两张单人床上,我以为她会和我说一晚上话,谁知她钻进被窝之后,只说了一句:“这旅馆就像一座神庙。”然后就再也没说一个字。

第二天上午,科拉松带我去了赛琳娜的墓地。

一辆出租车载我们去了海滨纪念公园和殡仪馆,司机十分清楚我们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