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在莫比尔,科拉松和我跟着其他乘客一起下了车,因为我们必须转乘另一趟巴士。我们需要在候车室等上四个小时。我们坐在面朝卫生间的一排酒红色的金属座椅上,我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和来来往往的人,科拉松给我买了一些“救生员”软糖和可乐。

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科拉松和我坐在车站等着,开往科珀斯克里斯蒂的巴士发车五分钟前,两个男人走进车站,每人带着两个很长的黑色行李袋。

科拉松上去迎接他们,他们三个显然彼此认识,我不认识其中的那个墨西哥人,但我记起另一个男人有时候会开着卡车到露营公园后面的垃圾场卸垃圾。他又高又瘦,白皙的皮肤晒得红红的,穿了一件短袖T恤,我甚至认出了他右臂上的美人鱼文身,他曾经在垃圾场和雷伊说过话,雷伊当时在捡报纸。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仿佛闻到了垃圾场里的烂橘子味。但他没认出我来,因为我染黑了头发。我也不打算主动提醒他想起我是谁。

两个男人帮助科拉松把行李袋放进巴士的行李厢,又把我的行李袋和科拉松的手提箱放在四个行李袋旁边。

墨西哥人对巴士司机说了些什么,递给他一个黄色信封,然后两个男人就走了,甚至没和科拉松说再见。

把车票给乘务员看过之后,我们走到巴士后排。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去看赛琳娜的坟墓了,”科拉松说,“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没错。”

巴士沿着高速公路前进,科拉松变成了一台自动点唱机,专门唱赛琳娜的歌。

我靠在窗户上向外张望。

我开始感到昏昏欲睡,打起了盹儿,但行进在一条发生过数百起罪行的高速路上,妈妈传给我的移情能力迅速苏醒,我意识到,那四个行李袋里装的都是枪。

灰狗巴士的行李厢里,有史密斯威森M&P突击步枪、DPMS猎豹武装突击步枪、史密斯威森手枪、“美洲驼”手枪、格洛克手枪、“金牛座”手枪、德尔顿突击步枪、点40口径半自动手枪、点45口径格洛克、贝雷塔手枪、史密斯威森半自动手枪、雷明顿霰弹枪、“大毒蛇”XM-15步枪、点22口径“野人马克”二代步枪、斯普林菲尔德军械库半自动手枪、史密斯威森半自动步枪、格洛克点40口径半自动手枪、FN赫斯塔尔手枪、贝雷塔92 FS 9毫米手枪和贝雷塔PX4“风暴”手枪。

我能感觉到身下行李厢中的枪,还有巴士排出的尾气。在房车里,我见过科拉松清理这些武器,它们的标签几乎都是我帮她做的。

我仿佛听到一首赞美诗般的曲子:我深深地想念你,宝贝,我要把手枪塞进你的嘴巴里,如果你打算留下来,就转转你美丽的眼珠子。

有一天,一只白尾鹿误入房车露营公园,艾普尔·梅和我恰好放学回来,看到白尾鹿躺在她家房车前面的地上,鲜血涌出它的身体,它闭着眼睛侧卧着,身上有好几十个弹孔。艾普尔·梅的父亲杀死了它。

“它只是过来转转的,”艾普尔·梅说,“很快就走了。”

她的语气很伤心。在我们这个充斥着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的世界里,如此美丽的东西根本不该出现。

“骑上去,姑娘们,骑一骑那头鹿。”鲍勃中士对看着母鹿尸体的我们两个说。

“你们骑上去,我来拍一张照片,瞧瞧这头鹿,个头真大,伙计,真够大的。”

那天天气潮湿,蚊子肆虐,苍蝇围着死去的动物嗡嗡作响,母鹿的尸体发出臭味。

艾普尔·梅的父亲穿着陆军作战服,戴着假肢,手里的霰弹枪还没放下。

我看到了诺埃尔,很少离开房车的她站在一棵树后面望着我们这边。

后来,我问诺埃尔是怎么看鲍勃中士杀死母鹿这件事的,她说:“别担心,没人会为它哀悼。”

也没有人过来看它。雷克斯牧师、罗伯塔·杨太太、墨西哥夫妇和我妈妈从头至尾都没露过面。连罗丝也躲在房车里,希望一切早点结束。没人钻出过房车,看看鲍勃中士究竟会拿那头鹿怎么办,大家都知道,艾普尔·梅的父亲经常会做出精神错乱的举动来。

“来吧,姑娘们,骑上去,快点,跑过去。”艾普尔·梅的父亲坚持道。

我们可不想靠近尸体和苍蝇。

我们向后退去。

“不,”艾普尔·梅抗议道,“它又不是马。”

她父亲放下霰弹枪,两步跨到艾普尔·梅旁边,抓住她的上臂,她的胳膊在他手里就像一根塑料吸管那样纤细,鲍勃中士把她拖到鹿尸旁边,往母鹿的肚皮上一推。

艾普尔·梅已经哭了起来,她穿着短裤,腿上沾了不少鹿血,我从没见过她哭。

我为艾普尔·梅感到难过,但也不是太难过,所以我拔脚朝“水星”车跑去,把自己锁在里面,平躺在后排座,躲在我妈妈堆积如山的塑料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