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利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你不离开,我又怎么能想念你?”

与此同时,我妈妈的声音也在我心里响起:“珀尔,亲爱的,这是个值得珍惜的男孩,他说的话就像歌词。”

我明白“如果你不离开,我又怎么能想念你”这样的话只是寄养儿童的口头禅,可以把它绣在枕头上或者印在T恤上的那种。

整段旅途需要三十八小时三十分钟,我们得转三次车。巴士载着我们绕过了墨西哥湾北端的圆形岬角,接下来我们必须穿越亚拉巴马、密西西比和路易斯安那才能远离佛罗里达,进入得克萨斯。

我们的前排坐了一对夫妇,我听到那个男人告诉司机他们正在度蜜月。

新娘的栀子花香水味包围着我们,她就像枯燥沉闷的空气中的一片小花园,这对新人给巴士车厢带来了树叶、阳光和土地,散发着柠檬清香的土地。

从座位上我能看到他俩的头转来转去,有时靠在一起。如果我的脸紧贴着窗户,还能看到他们映在玻璃上的面孔,两人拉着手亲吻,互相喂苹果片——他们有个很大的特百惠方形玻璃罐——他们之间的爱像一只母鸟,喂饱了彼此。两人的谈话不时零零散散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丈夫说:“你头发上沾了米粒,别把它摇下来。”

爱上利奥之后,每当看到彼此相爱的人,我就会意识到我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因为想念他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我很想原路返回去找他。

在巴士上,科拉松告诉我她十年前从墨西哥来到美国,她来自格雷罗州的一个小村庄,距阿卡普尔科大约一小时车程,村子名叫“伊甸园”。雷伊比她年长二十岁,来自努埃沃拉雷多。

“第一次见到雷伊的时候,”科拉松说,“我还是个小女孩,只有九岁,也许还不到九岁。他和我爸爸一起在美国搞进出口生意,他总会给我买黄色的M豆,还有好时之吻巧克力。我十七岁就结婚了。婚礼很棒,蛋糕有七层,请了两个流行乐队和一支墨西哥流浪乐队。我们还举行了斗鸡比赛。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没有离婚的女人,只有寡妇,所以男人们都知道自己应该规规矩矩的。”

我看着科拉松的手。“你为什么不戴结婚戒指?”我问。

“哎呀,珀尔,你知道,我把它们冲进马桶里了,当时雷伊把我给气坏了,我火冒三丈,就把那几个戒指冲进了马桶。”

科拉松举起一只手,摸了摸本该套着戒指的地方。

“不信你可以问水管工,”她说,“他们清楚,各家马桶的下水道里全都是结婚戒指。”

“雷伊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问。

“因为他不会说英语,他怕开口以后别人笑话他。”

在灰狗巴士上,我凝视着窗外的卡车、小汽车和路牌,在玻璃上看到了我戴着珍珠项链的倒影,每一颗珠子都很凉,贴着我皮肤的地方又很暖。墨西哥湾的碧蓝海水偶尔在我左侧的窗口遥遥闪现,近处则是黑色的沥青路面和树林。

“你知道吗,人人都嫉妒墨西哥。”科拉松说。

“什么意思?”

“因为从太空落下来的小行星全都砸到了墨西哥,砸死了墨西哥的恐龙,让别的地方的人逃过了一劫。你瞧,没有墨西哥,就不会有人类。”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小蛋糕,用牙齿撕开包装,给了科拉松两个黄色的蛋糕。

“谢谢,”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蛋糕,“你从哪儿弄的蛋糕?”

“我从汽车站的商店偷的。”

“你偷商店的东西?”

“嗯,偷商店是第一次,不过我已经偷别人的香烟偷了很多年。”

科拉松说:“这一趟,我们得先去亚拉巴马的莫比尔拿点货,雷伊已经安排好了。”

“为什么?”

“别担心,”科拉松说,“会有人在那里等我们,然后我们去赛琳娜的墓地,再然后我们就去拉雷多跟雷伊会合。”

我把蛋糕掰成两半,首先舔掉中间的奶油夹心,然后才全都塞进嘴里。

“雷伊在哪儿等我们?”

“在一家旅馆。等到了拉雷多的汽车站,我们从那里叫辆出租车,直接开到旅馆去。”

没跟我说话或者该睡觉的时候,科拉松会拿出手机给雷伊发短信,她时不时地扭过脸来告诉我雷伊说了什么。

“雷伊说我们在莫比尔拿的货有四个行李袋。”她说。

“雷伊说他会给我买花。”她说。

“雷伊说我们不应该和任何陌生人交谈。”她说。

“雷伊知道你来接我吗?”我问。

“当然,宝贝,雷伊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你是个小可怜,虽然你妈妈被杀了,但我不会抛弃你的。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我告诉他,你会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