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伊莱的那把小黑手枪躺在两件女式衬衫之间,它是我打开行李袋后最先寻找的东西。我把它藏在我的枕头下面。

我把那些从垃圾场里捡来的东西——弹珠、一袋水银、子弹和纽扣——放到梳妆台顶部的抽屉里,我把衣服挂进衣橱,把内衣和T恤放到另一个抽屉里面。我没有多少东西。我不知道把那幅太阳系的画放在哪里,于是就把它团成一个球,丢进垃圾桶。我不再需要记住水星是离太阳最近的行星,而且正在燃烧。我早就熟知了这条知识。

我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边祈祷能在里面找到一支烟,在一种狂热冲动的促使下,我翻找着每一个塑料袋和衣服口袋。假如艾普尔·梅见到这一幕,肯定会说我需要向香烟之神祈祷。

我竟然真的发现了烟,是来自科拉松和雷伊房车的红色万宝路。神奇之处在于,我不只找到一支,而是整整一包,这充分证明了香烟之神深深关心着孤苦无依的小女孩。

我走到窗前,把苍白的蕾丝窗帘拉到一边,从裤子后袋掏出我的蓝色比克打火机,点燃烟卷。

我深吸了一大口,感觉内心的一切都安定下来,我的血液之河重新归于平静。

我望着窗外的花园,那里有高大的橡树和刚刚修剪过的草坪,还有一棵覆盖着白色大花朵的玉兰树,花瓣边缘刚开始变成棕色。树丛后面靠近街道的地方是游戏屋,木头墙壁刷着白漆,有一个小门廊和两个窗户。

我才抽了几口烟,就看到两个孩子走进花园,沿着小路来到房子的前门,一个是白人男孩,另一个是黑人女孩。透过万宝路冒出来的烟,我看到男孩穿着蓝色的牛仔短裤,浅棕色的卷发乱糟糟的,长到了肩膀,身材瘦高,迈着大步。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似乎在极力赶上他的速度。她留着常见的非裔样式的短发,头上别了好几个黄色和橙色的发夹。

男孩很快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小女孩一直闷着头向前走,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男孩已经站住了。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朝我这边望过来。我站在窗边,上半身探出窗外,嘴巴正像烟囱一样朝着天空喷吐烟雾。

我知道他们就是利奥和海伦,我们互相对视了片刻,然后他们继续往房子里面走,没有人朝对方挥手。

抽完手上的烟,我把烟头在窗台上碾灭,扔到了下面的花园里。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再抽一支烟——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我穿过房间,打开了门。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是什么感觉,我站在那里,转动门把手,慢慢把门敞开。住在车里的时候,因为有车窗,我们总是知道是谁在敲门。而这一次我并不知道厚重的橡木门外站着的是谁。

我敞开门,发现敲门的是利奥,他的嘴里嚼着自己的衬衣袖子。

利奥站在门框底下,凝视着我的脸。我也盯着他浅棕色的眼珠。

我妈妈在她的爱情大学里学到了什么叫作一见钟情,她说真有这种事,你会一下子爱上某个人。第一次在我房间的窗口见到利奥时,我的感觉是自己的胳膊好像断掉了,我似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一列火车正沿着铁轨开过来。因为我很伤心,所以我知道我爱上了他。

“你有白化病吗?”利奥问,“真正的白化病?”

“没有。”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

“你从哪里来?你什么时候到的?”

利奥没有给我时间回答。与很多人一样,他对我的外貌最感兴趣。

“你知道坦桑尼亚的巫医会攻击白化病人吗?”

“不,我不知道。”

“他们认为白化的身体部位能够带来好运。所以坦桑尼亚的白化病人都得东躲西藏。”利奥说。

他有一只眼睛是弱视,眼神游移不定,很快便从我身上飘到了窗外。

“不,我不知道,我也不是白化病人,我就是我。”

利奥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床上。每当开口说话时,他就把袖子从嘴里拿出来,听我说话时,他再把袖子塞回去继续嚼。就这样,他的袖子不停地在嘴里塞进塞出。

后来我发现,他所有衬衫的左边袖口都有磨损的痕迹,有的甚至被他咬出了小洞,他服用的抗癫痫药有副作用,会让人感到焦虑,所以他才喜欢咬袖子。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奇怪吗?”他说。

“我不知道。”

“过来和我一起坐,”他命令道,“到这里来。”

我服从命令,坐在他旁边的床上。

“你怎么了?”他问,“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妈妈遭到了枪击,她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