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妈妈非常善良,善良得简直过分。

有些人会说,最好还是把这样的善意锁起来,绝对不能展示给别人看。

她从来不会对我说“不”。

她喜欢说:“我是一杯蔗糖,你随时可以把我借走。”

她就是一杯蔗糖。

然而甜蜜女士总想着去找糟糕先生,糟糕先生更是能在人群中轻而易举地发现甜蜜女士——他们如同铁块和磁石。如果说糟糕先生是一台冰箱,那么甜蜜女士就是“橘子之州佛罗里达”冰箱贴。

我妈妈邀请伊莱·雷德蒙到我们的车上做客。

她张开嘴巴,摆成一个大大的“O”形,把他吸进了身体里。

她张开嘴巴,把伊莱·雷德蒙麝香味道的抚慰吸进了身体里。

我想不明白:既然那些情歌中所讲的道理,我的妈妈全都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要跟这样的男人纠缠不清呢?她熟知爱情大学里所有的情感,比如《只是因为孤独》和《别管我是谁,给我打电话》。

听见他说他叫伊莱的时候,我妈妈立刻跪倒在地,向他俯首称臣。

他的声音一下子就俘虏了她,他说的第一句话正是她想听的。他对她轻语吟唱:“我是你的解药,甜蜜的宝贝,我的宝贝,哦哦哦,你的名字永远写在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他只要吹一声口哨,就能把她召唤到身边。

那天我和妈妈一起去卫生间,路过休闲区时,她第一次见到了伊莱。

作为每天早晨的常规活动,钻出“水星”车之后,我们首先要去的就是卫生间,我先进去,妈妈在外面等我。

我妈妈遇到伊莱·雷德蒙的时候,我正在小小的卫生间里洗脸刷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是她和那个得克萨斯人在交谈,我知道那是伊莱,因为他是唱着说出每一个词的。

他说:“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要来吗?就像等待春天那样?”

“是的。”

我走出卫生间,发现我妈妈坐在破烂的塑料秋千上,穿着她那件几乎透明的薰衣草色长睡袍,伊莱站在她身后推着秋千,把她娇小的身体推向空中。

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燃烧的烟卷,两只手都腾出来推秋千,把她送上清晨的天空。我妈妈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搁在她腰部和臀部的双手。

我独自一人回到“水星”车里穿衣服,准备去上学。

大约半小时后,我妈妈回来了。她敞开门,爬进后座,转身平躺在座位上,双手捂脸,似乎不想让伊莱的脸留下的印迹离开她的视网膜。她的光脚上全是泥巴,不知怎么,她竟然在这段从卫生间到“水星”车的短短旅途中弄丢了自己的人字拖。

“宝贝,珀尔,”她说,“我现在相信一见钟情了,所以你要控制好自己的眼睛,不要到处乱看。”

从那时起,我妈妈就开始一厢情愿地等待,每分每秒都盼着和伊莱在一起。

“也许我又找回了自己的未来。”她说。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我妈妈把我赶出“水星”车,催促我和艾普尔·梅去教堂。虽然她的语气温柔和蔼,听上去却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知道她想和伊莱单独相处。

过去的一周里,伊莱用糖果贿赂我,让我给他俩的二人世界腾地方,他买了一袋黄色包装的花生M豆和一包彩虹糖豆,但他很快就看懂了我的心思,只用了两天时间,他就弄明白我真正想要的其实是香烟。多亏我妈妈对伊莱爱得发狂,我和艾普尔·梅如今天天都能抽上骆驼烟。

在教会成员们的期待中,又一个星期天来临了。走上讲坛之前,连雷克斯牧师本人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朝门口频频回首,前来参加礼拜的老兵们坐立难安,左顾右盼,女性会众打扮得比平时整洁了许多,几个男人甚至穿上了长袖衬衫,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大家都在等待伊莱,但我知道他正和我妈妈待在“水星”的后座上。

“失去了家庭的伊莱竟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艾普尔·梅小声对我说。

“是啊。”

“你妈和伊莱好上了?”

“是啊。”

“就像盐遇到了伤口。”她说。

雷克斯牧师讲道时心不在焉,他提到了两个神迹故事——“圣安东尼和骡子”“吝啬鬼的心”,但很难弄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捧起祈祷书的时候,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我望向诺埃尔和她妈妈坐的那排长椅,诺埃尔看起来似乎一个星期都没梳头,涂着深红色的口红。

“瞧瞧诺埃尔,”艾普尔·梅说,“快看她。”

“她肯定是摸了电门。”我说。

艾普尔·梅点头同意。

布道结束,雷克斯牧师说:“这就是我今天给大家留下的问题。我们相信神迹吗?在座的每个人都需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你们相信神迹吗?如果你连神迹都不相信,为什么还要求上帝对你施以神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