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看得非常清楚,就是他。”老妇人用干涩的声音笃定地说道,“那天,我正要过图拉克路口,红灯亮了,一辆车停了下来。不知怎么的,我扭头向车里看了一眼,杰米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你很了解他吗,莱德劳太太。”凯辛问。

“当然,他是我外甥,我姐姐的孩子。他还跟我们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好的,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大概六周前,一个周五。每周五我都会跟朋友一起去逛街吃午饭。”

刚刚过了下午四点,但从客厅望出去,凯辛感觉天好像快黑了,外面的光线很暗,法式玻璃门外挂着一道细树枝,一排饱满的水珠正欲滴落。“大家都说杰米1993年在塔斯马尼亚溺水淹死了,这你知道吧?”他说。

“知道。可是,很明显他没死,因为我在图拉克路看到他了。”

凯辛看了看达夫,交换了眼色:没有必要再质疑莱德劳太太这次目击的真实性了。

“请问,您为什么会觉得他继父遇袭的案子,我们应该好好调查杰米呢?”达夫问。

“因为他还活着,并且他也有能力这么做,他恨查尔斯·布戈尼。”

“为什么会恨他?”

“我也不知道,问问艾瑞卡。”她转过头去,灯光下,她的短发看上去闪闪发亮。

“您最后一次见到杰米是什么时候?”达夫问,“我的意思是,在图拉克路偶遇他之前。”

“他来参加我丈夫的葬礼,在教堂出现过,天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除了艾瑞卡,他从不跟任何人说话,跟他继父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很爱戴您的丈夫吗?”凯辛问。

她从自己的羊毛衫上往下摘着什么,但其实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我丈夫肯定是不喜欢他的。”

“为什么会那样?”

“他不喜欢他。”

凯辛等着她往下说,但她似乎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他为什么不喜欢他,莱德劳太太?”他又问了一遍。

她低下头,一只鸽灰色的猫走进了房间,抵靠在她的右腿上,亲昵地蹭着她,那猫盯着凯辛,它的眼睛是死灰色的:“我丈夫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侄子的死,马克十岁的时候在游泳池里淹死了,当时杰米在场,除了他没有别人。”

“有人怀疑是杰米干的吗?”

“没有人说过什么。”

“但是您丈夫认为是他干的?”

她看着凯辛,眨了眨眼睛:“杰米比马克大三岁,你觉得呢?”

凯辛感觉到那只皮毛丝滑的猫绕过了自己的脚踝:“那重要吗?”

“他应该照看好马克的,我们都非常爱马克,他从六岁开始就跟我们在一起,对我们来说,他就像是亲生儿子一样。”

“我明白了。杰米参加了您丈夫的葬礼?”

“是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穿得像个玩摇滚乐的嬉皮士。”

“那是什么时候?”

“1996年,1996年5月12日,他第二天就来了。”

“他来干吗的?”

“他想要一张马克的照片,他问能不能给他一张,他也知道那些照片放在哪儿,知道我们存放马克东西的地方。他说他一直把马克当成自己的兄弟。坦白讲,我觉得非常难以置信。”

“你后来就没再见过他了?”

“没有,直到在图拉克路看到他。你们要不要来杯茶?我去烹茶。”

“不用麻烦了,莱德劳太太,谢谢。”达夫说,“杰米跟你们在一起住过多长时间?”

她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泛红的眼角,又重新戴上:“也没有很长,不到两年。他上学那会儿,不再寄宿了,就来我们这儿住过,是他继父要求我们收留他的。”

“是住在这里吗?”

“这里?”

“你们那时就住在这所房子里吗?”凯辛问。

莱德劳太太看着他,好像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似的。“我们一直都住在这里,我在这里长大,我的祖父母修建了这栋房子。”

“杰米毕业以后……”

“他压根儿就没读完,中途离开了。”

“他离开了学校?”

“是的,并且他也离开了这里,那时他刚读到十一年级,突然有一天就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有一次艾瑞卡跟我说他在昆士兰。”

过道里的电话铃响了。

“失陪一下。”

凯辛和达夫跟她一起站了起来,她缓缓地朝门口走去,凯辛走到法式玻璃门旁,看着外面的花园,还有那些光秃秃的大树——一棵橡树,一棵榆树,还有一棵他认不出来的树。地上的落叶没有被清理过,松松散散地浮在潮湿的雨水中,一道倾斜的挡土墙,砖块已经松动了,不久后它就会坍塌,蜗居在墙里的虫子们快要得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