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还没开出城市,电话就响了,凯辛靠边停下了车。

“头儿,我是菲恩,我刚刚碰到这个家伙了,在……”

“是的,在富茨克雷。”

“你该跟他谈谈,头儿。”

“我不想再碰这个案子了,菲恩,我在回家的路上。”

路上的车越来越多,那些提早下班的、住在周边城镇通勤的,还有很多工程车、小货车、卡车。

“哦,其实是老板让我打电话问你的,头儿。”

“说吧。”

“嗯,是这样,这个人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绝望,他的人生从那个转折点开始急转直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转折点?”

“从他认识波拉德开始,他恨透了那个变态,恨所有人,实际上他憎恨一切,看什么都不顺眼。见他时你需要带个防暴盾牌。”

“多大年纪?”

“不能算老,但很难说,他剃了个光头,一口烂牙,四十多岁。当然,他有严重的药物成瘾问题,这个毫无疑问。”

“拿到证词了吗?”

“头儿,这儿拿不到证词的,在这儿你只能看到他暴击他的门。”

“暴击门?”

“我试图跟他沟通,他安静了下来,可不一会儿就又从椅子上跳起来,在屋子里横冲直撞,用拳头打门,打了两拳,第二拳还把手卡在门里了,弄得到处都是血。”

“他叫什么名字?”凯辛问。

“戴维·文森特。”

凯辛叹了一口气:“具体地址是哪里?我就在这附近。”

菲纽肯正在等他。他的车停在一条破烂的街道上,道旁堆着朽烂的墙板、废弃汽车,旁边房子的前院里堆满了垃圾信件。凯辛走过去,站在菲纽肯的车窗前,双手插在衣兜里。

“他能愿意再见你吗?”

菲纽肯挠了挠头:“应该不愿意吧,他让我滚蛋,但他对我没有攻击性,他就是对世界抱有敌意。”

“他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现在那边应该没有别人。”

“我们走。”

敲了好一阵,门才打开,凯辛从门缝中看到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文森特先生,”菲纽肯说,“有位高级警官想跟您简单聊一聊困扰您的那些问题。”

门开大了一点,能看到两只眼睛和没血色的鼻子,看起来骨折过不止一次,明显歪向一侧,那双眼睛的颜色让人联想到洗衣粉。“我他妈的没有任何困扰,”文森特说,“你们他妈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们能进去坐坐吗,文森特先生?”凯辛说。

“给我滚蛋,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我理解,您认识亚瑟·波拉德,对吗?”

“我他妈是那么说的,鬼迷心窍了才去打重案报警电话,跟那个白痴说了这些,还给他留了我的名字。”

凯辛笑着看他:“我们很感激您的帮助,文森特先生,谢谢。不过,我们还有一些其他情况需要了解,您能配合一下吗?”

“不行,我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理解,”凯辛说,“是这样,我们很感激您的帮助,有个男人被谋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文森特猛地拉开门,门哐的一声撞到了过道的墙壁上,整栋房子都在震颤:“无辜?你他妈疯了吗?那个该死的人渣,我早该亲手去杀了他……”

凯辛的视线转向其他地方,他说的不是波拉德,他想说的是布戈尼。

一个女人从隔壁屋子里探出身来,看不出年纪,头戴粉色的包巾,身上裹着一块老款的浮雕天鹅绒窗帘,这个褪色的秃绒布帘,让她看上去像一只掉了毛的水獭。

“上回我不是让你们滚蛋了吗?”她嚷道,“别带着你们那套美国佬的邪教理念来这儿晃悠,什么倒霉比萨斜塔,什么瞭望塔,都去见鬼吧。”

“警察。”菲纽肯不客气地说。

那女人立刻缩回自己屋子里去了,凯辛看向文森特,他脸上暴怒的神色已经缓和了很多,仿佛刚才的爆发排掉了他身体里的一些毒素。他是个大块头男人,有些驼背,看起来有点胖,脖子上的肥肉像是裹了一条肤色的围巾。

“那女的是个疯子,”文森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口吻说道,“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坐吧。”

他们跟着他通过一条昏暗的走廊,来到一间简陋的小屋,里面有一张折叠沙发,两把注塑模压简易凳,一张金属腿咖啡桌,上面摆着五个啤酒罐。电视机放在摞起来的两个木条牛奶箱上,文森特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双手握着打火机,抖得厉害,右手手指和掌指关节上还沾着血迹。

凯辛和菲纽肯坐在塑料椅子上。

“所以,您认识亚瑟·波拉德是吗,文森特先生?”凯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