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第6/9页)

我本可以也为靳松打一次手电的……

这种后知后觉让我惭愧了一会儿,我不好意思给靳松发信息,想给月月打个电话,后来却没打。

她是月月,她会谅解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你和一个人太熟悉了,莫名其妙地会做出许多无脑的举动,比如会自然而然地替他原谅自己,比如会理所应当地忽视他的感受,比如会越来越少地主动沟通,总认为他会理解的他会明白的他会无所谓的。

那些无所谓,往往不是一般地有所谓。

很多端倪,都被那时候的我无所谓了。

……

我出到第二本书的那一年,各个平行世界重新恢复平衡。

艰难的时光已经过去,各方面的状况都已好转,再路过北京时已不住月月家,重新住得起酒店。

但只要去北京,和以往一样,总要和月月约着吃几顿饭。

她不和我抢单,只是偶尔对吃饭的地点有些不以为然,有两次她放下镀银的刀叉,似笑非笑地说还是去吃小火锅吃小烧烤比较自在。

我白她一眼,矫情了不是,咱俩吃啥不是吃,今时不同往日,快别老琢磨着给我省钱了……

有一次吃饭,我给她夹菜,露出手腕时,她扫了一眼,问:高仿的?

我索性把手腕戳到她鼻子底下,说:是正品,好看吗?新买的。

她不看,拄着筷子笑了一下,损我道:等你买了百达翡丽了,再给我炫吧。

炫?有点过了哦!怎么这么说我。

她眼睛不看我,慢慢地吃着饭,半晌,丢过来一句话:大冰,别变……

我应该给她解释一下的——

你认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他妈并不是在炫,也永不会是个靠名车名表来自炫的人,之所以买这块绿水鬼,是因为……

可当时的我没解释。

我白了她一眼。

之所以买这块劳力士,是因为曾经有过一块劳力士。

当主持人时买的,素日里不戴,上台时撑撑场面。那块表见证了我最后一段主持生涯。

当了写书人后的第一年,为了预备100场读书会的路费,卖了。

我应该把这些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她,我不说,她又怎会理解。

可那时候的我懒得说,认为并不需要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只是白了她一眼。

你是月月哦……

很多话我没和她说。

可笑千里迢迢赶来排练室探班,我没和大家一起给她接风,原因我没去说。

好几次因为突发状况或紧急工作而临时取消的见面,原因我没详说。

……

该说的没说,很多原本可以避免的误解……

误解积水成潭,堰塞成湖,又猛地破堤,骤然变成我和她之间的一条河,一个陪伴过你最艰难岁月的朋友忽然就站到了河对岸,任你不服不解不知所措河水也奔涌不停歇,隔岸傻站着,很多话再想说,她也听不清了。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我是在那一年最荣光的那一天失去她的。

(七)

所谓荣光,从不是曾经的首席主持人名号,后来的野生作家图书销量。

最荣光的那天,也不是指任何一条红毯或任何一方领奖台。

2015年我最荣光的那天,有一场梦幻般的音乐会。

歌者不是我。

2015年8月8号,北京北展馆,人们从天南海北赶来,听一群完全没有任何名气的歌手给他们唱歌。

台下3500个观众掌声雷动,台上是我那群流浪歌手弟兄,全都来自我曾经当过歌手的那个平行世界。

那天追光踩在脚下,我拎着沉甸甸的麦克风来到舞台中间。

我说谢谢你们来,我说谢谢你们给的机会,很多年后,一群曾经的街头流浪歌手会记得,普普通通的一生中,他们曾有尊严地站上过千人大舞台。

我说我手也残疾嗓子也烂,这辈子也不可能是个好的歌手……

既然当不了好的歌手,那就当块上马石好了——今天起,我不再当什么民谣歌手了,我只当个民谣推手就好了……跟情怀无关,什么狗屁情怀,我只是想完整了我的这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实现不了的音乐理想,我的兄弟们会替我去实现。

我说这是一场接力赛,我和我的兄弟们跑第一棒,咱们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跑赢所谓的出身和命运,看看能不能跑赢这个所谓的机遇匮乏的时代,自己给自己跑出一个世界。

……

那是一场让我永生难忘的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