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4页)

高龙芭两臂交叉在胸前,嘴角带着轻蔑的微笑,眼看着两具尸体被抬进了仇人家里,而且人群逐渐散去。她关上家门,回到饭厅,对上校说:

“先生,我替我的同乡向您深表歉意。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些科西嘉人居然会向有外国客人的屋子开枪。我为我的家乡感到惭愧。”

晚上,莉狄娅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父亲跟着她进去对她说,在这个村子随时都有挨子弹的危险,这里只有谋杀与叛乱,因此他问女儿是否最好第二天便尽早离开。

莉狄娅小姐半晌未作回答,父亲的建议显然使她很为难。终于,她回答说:

“这个不幸的姑娘现在正需要安慰,我们怎么能在她的困难关头离开她呢?父亲,那样做您不认为太狠心了吗?”

“我的女儿,我这样讲完全是为了你,”上校说,“如果你现在是在阿雅克修的旅馆里,平平安安的,我向你保证,只有再与那位勇敢的德拉·雷比亚握手相见之后,我才甘心离开这个该死的岛。”

“那好,父亲,我们再等一等吧,看看我们在离开以前是否可以帮他们一把。”

“你的心真好!”上校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说,“看到你愿意为减轻别人的痛苦而做出牺牲,我心里很欣慰。我们就留下吧,做善事是绝不会后悔的。”

莉狄娅小姐上床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时隐约听见一些声响,便猜想有人准备向这栋屋子进攻。有时对自己的安全感到放心后,又挂念起受了伤的奥索,想他此时此刻大概正躺在冰凉的地上,除了能指望有个绿林好汉对他大发善心而予以照顾外,别无其他的护理。她想象他浑身是血,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努力挣扎。奇怪的是,每当奥索的形象出现在她脑海中时,总是像他上次告别她时的那个样子:把她赠送的那枚吉祥物紧贴在自己的嘴唇上……接着,她又想到他是多么勇敢,她这样思忖:他是为了早早见到她,才甘愿冒那么可怕的危险前来的呀,而且他终于还超越了绝境。她愈想愈相信,奥索也是为了保护她才被打伤胳臂的。她为此而感到自责,但也愈加对奥索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在她眼里,他那两发两中的枪法,不像在布兰多拉契奥与高龙芭眼里那么神乎其神,可是她所读过的小说里的英雄人物,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也没有像他这样英勇无畏,沉着冷静呀!她住的房间本是高龙芭的卧室。在一张用来做祈祷的橡木跪凳上方,有一根祝福过的棕榈枝,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张奥索穿着少尉军装的小肖像。内维尔小姐取下这张画像,端详良久,最后并没有挂回原处,而是放在了自己的床边。直到天色破晓,她才入睡。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但见高龙芭站在床前,正静候她睁开眼睛哩。

“嘿,小姐,在寒舍过得不太舒适吧?”高龙芭说,“我怕你昨夜没有睡好。”

“亲爱的朋友,您有他的消息吗?”内维尔小姐坐起来说。

这时,她暼见放在床边的奥索的画像,便赶紧用一条手帕将它盖住。

“有呀,有他的消息。”高龙芭微笑着说,而后,她拿起那幅画像说,“您觉得画得像他吗?他本人可比这好看得多。”

“天哪……”内维尔小姐满脸羞红地说,“我不经意就……把这个画像……取了下来……我有个毛病……什么东西都要动一动……动完又不物归原处……令兄怎么样?”

“相当好。吉奥根托清早四点钟前来过一趟。莉狄娅小姐,他带来一封信……是给您的。奥索没有给我写信。信封上写着‘高龙芭收’,但底下注明了‘转交N小姐’。我们两姐妹之间是不分彼此的。据吉奥根托说,奥索写这封信时伤口很疼。吉奥根托的笔下功夫很好,他主动建议由奥索口授而由他来书写,但奥索不肯。他仰卧着用铅笔写,布兰多拉契奥替他把持着信纸。他总想抬起身来,但只要一动胳臂,就疼痛难忍,据吉奥根托说,他那副样子真是可怜。喏,这就是他的信。”

内维尔小姐开始看信,信是用英文写的,这显然是为谨慎起见。信的内容如下:

小姐:

我厄运当头,受其驱逼,已陷困境。不知我的宿敌会如何恶语中伤。然而,只要小姐不予置信,对我则丝毫无损。自从有幸与小姐邂逅,我便陷于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直到此次灾祸横生,才如梦猛醒,恢复理智,认清了自己的痴妄。如今我已清醒深知自己所面临的前途,唯有认命而已。小姐惠赠的戒指,我一直视为幸福的吉祥物,但现在已不敢继续保留,内维尔小姐,因为我实在怕您后悔错赠了对象,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怕我自己睹物思人,再回忆起自己痴心妄想的日子。现托高龙芭原物奉还……永别了,小姐,您即将离开科西嘉,而我将永远无缘再睹芳容,但请您告诉舍妹,您仍然敬重我,而我也可以肯定地说,我永远值得您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