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5页)

在不知不觉中,他走离村子已经很远,便回头往村里走去,忽然听见从丛林边一条小路上传来一个小女孩的歌声,那小女孩大概以为四下无人,便在那里随意吟唱,那是一首办丧事时唱的挽歌,舒缓而单调,她这样唱道:“把我的十字架,把我血染的衣裳,留给我的儿子,我远方的儿子……”

“小姑娘,您在唱什么?”奥索在她面前突然现身,怒气冲冲地问她。

“原来是您,奥斯·安东!”小姑娘有点惊惶失措地叫了起来,“我唱的是高龙芭小姐写的歌。”

“我不许你唱这支歌!”奥索声色俱厉地命令道。

小姑娘扭头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一个避难所,如果不是舍不得丢下她脚旁草地上的那个大包裹,她早就溜之大吉了。

奥索意识到了自己的粗暴而感到惭愧。

“小姑娘,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呀?”他尽量用柔和的语调问道。

戚丽娜迟疑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奥索便撩开那块盖在包裹上的布,里面有一个面包,还有一些别的食物。

“我的小乖乖,你要把面包带给谁?”他问小女孩。

“先生,您知道得很清楚,是带给我叔叔的!”

“你叔叔不是强盗吗?”

“他全听您的使唤,奥斯·安东先生。”

“如果警察碰见你,问你要到哪儿去……”

“我会对他们说,去给在森林里伐木的意大利工人送饭。”小姑娘毫不迟疑地答道。

“如果你碰见了一个饥饿的猎人想分享你的饭食,要拿走你带的食物,那怎么办?”

“他不敢,我会告诉他这些食物是要送给我叔叔的。”

“这倒也是,他这个人绝不会允许自己的饭食被别人抢走……你叔叔爱你吗?”

“噢,他很爱我,奥斯·安东。自从我爸爸去世后,我们全家都由他来照顾,妈妈,我,还有妹妹。我妈没生病以前,他常推荐我妈到有钱人家里去做事。叔叔给村长与神父打过招呼后,村长每年都给我一件衣服,神父也教我识字,给我讲解《教理问答》。可待我们最好的还是您的妹妹。”

这时,小路上出现了一条狗。小姑娘把两个手指放在嘴唇里,打了一声尖锐的唿哨。那条狗立即跑了过来,在她身上蹭了几下,然后,又突然钻进丛林中去了。过了一小会儿,离奥索没几步远,两个衣衫褴褛但全副武装的汉子从树丛后站了起来,简直是像蛇一样从满地长着岩石蔷薇与香桃木的矮树丛中爬蜒而出。

“噢,奥斯·安东,欢迎欢迎。”两人中年岁稍大的那个说,“怎么,您不认得我了?”

“不认得了。”奥索定睛瞧着他说。

“真怪,留了胡子,戴上尖顶帽,就叫您认不出来了!喂,我的中尉,您再好好瞧瞧,难道您忘了滑铁卢的老兵了?不记得布兰多·萨维里了吗?就是在倒霉的那天,他在您身边放了多少枪呀!”

“怎么!是你呀!”奥索说,“你不是在1816年开小差了吗?”

“您说得不错,我的中尉。他妈的,当兵真没劲,何况,我在本地有一笔账要清算。哈!哈!戚丽娜,你真是个好姑娘,又带这些东西来给我们吃,我们正饿了哩。我的中尉,您可想象不到,人在大森林里,饭量就特别大。这是谁送给我们的,是高龙芭小姐还是村长?”

“都不是,叔叔,是磨坊老板娘叫我给您的,她还给了我妈一床被子。”

“她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她说她雇来开垦的那些卢卡人,现在要求她每天付三十五个苏,还要加上栗子,因为彼埃特拉纳拉南面那一带有疟疾病流行。”

“全是些懒蛋!……我会看着办的——我的中尉,您别客气,来和我们一起吃,怎么样?想当初,在咱们那个老乡[4]还没有被人罢黜皇位的时期,咱们的伙食可比现在更差。”

“谢谢,我自己也被罢黜了军职。”

“是呀,我也听说了。不过,我敢打赌,您绝不会为此而生气,因为,您也有一笔账要回来清算——喂,神父先生,”他转过来对他那个伙伴招呼了一声,“吃吧!”而后又继续对奥索说:“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神父先生,确切地说,我不知道他是否真是一个神父,但他确实有神父的学问。”

“先生,我是一个读神学的穷学生。”那第二个强盗说,“被迫改了行。谁知道呢,如果不改行,也许我也能当上教皇哩,布兰多拉契奥。”

“是什么原因使得教会竟失去您这样一位光明使者?”奥索问道。

“为了一件小事,用我的朋友布兰多拉契奥的话来说,是为了清算一笔账。我在比萨大学埋头读书的时候,我妹妹在家乡闹出了桃色新闻。我必须回老家把妹妹嫁出去,但那位未婚夫却急不可待,在我回到老家的前三天,就得了疟疾而一命呜呼。于是,我便去找死者的哥哥,如果您处在我的位置,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可是人家告诉我,他已经结过婚了。对此,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