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页)

预审法官到场后,打开那个活页夹,只见一张血迹斑斑的纸上,有几个字母,写字的手已经软弱无力,但笔迹尚清楚可见,纸上写着:阿戈斯契尼……法官毫不怀疑上校是想指控阿戈斯契尼就是杀他的凶手。可是,上校的女儿高龙芭·德拉·雷比亚应法官的传讯到场后,要求仔细地察看那个活页夹。她翻阅了好久好久,猛然一伸手指着村长,大声喊道:“他就是凶手!”虽然悲痛欲绝,但她仍然令人惊讶地以准确而清晰的言词陈述出她的理由,她说,其父不久前接到了儿子奥索的一封信,看后便把信烧掉了,但在烧毁之前,用铅笔在活页夹里抄下儿子的地址,因为奥索刚刚换了驻地,可如今活页夹里抄下了地址的那一页没有了,这说明是村长把它撕掉了,而正好这一页上她父亲写明了凶手的名字。按高龙芭的推断,村长在另一页补写了阿戈斯契尼的名字用来混淆视听。法官的确也发现写有名字的那个小纸本上缺了一页,但他马上又发现那纸本上还有其他一些缺页。有证人说,上校有撕活页夹里的纸来点雪茄的习惯,因此极有可能不留神把抄有地址的纸页撕下来烧掉了。此外,有人认为,村长从皮埃特里的女人手里接过活页夹后,由于已经天黑,根本没有可能去翻看。还有人证实,村长在走进村公所之前,一刻也没有停,警察队长一直陪着他,眼见他点起了灯,把纸夹装进一个信封里,当着队长的面把它封存好。

警察队长陈述完毕,高龙芭悲愤欲绝,扑倒在他脚下,以世上最圣洁的名义恳求他说说当时是否离开过村长,哪怕只有一小会儿。警察队长犹疑片刻,显然是被这姑娘呼天抢地的激昂所感动,便承认自己确曾到隔壁房间取过一大张纸,但离开不足一分钟,当他摸黑在抽屉里找纸时,村长还在不停地跟他说着话。而且,他证实,当他回来的时候,那个染着血迹的活页夹仍放在原来那张桌子上,村长起初进屋时,就是把活页夹放在那里的。

轮到巴里契尼村长陈述时,他神情自若,从容镇定。他说,他原谅德拉·雷比亚小姐的偏激言行,并愿意放下尊严来证实自己的清白。他有证据表明自己整个傍晚都在村子里,血案发生时,他儿子文桑德罗和他正站在村公所前面,他还说,他的另一个儿子奥兰杜契奥那天正发烧病卧在床。他还出示了自己家里所有的枪支,没有一杆是最近使用过的。至于那个活页夹,他补充说,他当时就深知其重要性,所以立即就把它封存起来,交给了他的助理,因为他已经预料到,由于他与上校不和,他很可能受到怀疑。最后,他还提醒大家,大盗阿戈斯契尼曾经发出恐吓说,要杀死假冒他的名字伪造了那封信的人,暗示这个土匪很可能是怀疑上了上校,因此制造出这桩凶杀案。众所周知,根据强盗行事的惯例,出于类似的原因而进行了同样报复的,并非没有先例。

德拉·雷比亚上校遇害后五天,阿戈斯契尼遭到一支巡逻队的袭击,他负隅顽抗,被当场打死。在他身上搜出一封信,是高龙芭写给他的,信上说,人人都认定他是杀害上校的凶手,请他站出来宣告一下究竟是或不是。对此,这个强盗未予理睬,于是,人们一般都认定他是没有勇气向一位姑娘承认自己杀了她的父亲。但是,那些自认为很了解阿戈斯契尼性格的人,私下都认为如果真是他枪杀了上校,他定会自我吹嘘一番,另有一个名叫布朗多拉契奥的强盗,则交给高龙芭一份声明,说他以名誉担保他的老伙伴绝未干下这桩血案,但他只有唯一一条证据,那便是,阿戈斯契尼从未跟自己说起过他怀疑上校曾假冒了他的名义写威胁信。

结果是,巴里契尼一家脱尽干系,平安无事,预审法官将村长大大称颂了一番;而村长则进一步锦上添花,宣称撤回他跟上校关于那条水流的诉讼,以更彰显其高风亮节。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高龙芭当着众多亲友的面,在父亲的遗体前,即兴创作了一首哭悼歌,公开谴责巴里契尼父子是杀人凶手,尽情发泄了对凶手的仇恨,威胁说她的兄长必将为父报仇。这首哭悼歌流传甚广,莉狄娅小姐听那个水手唱的就是此歌。奥索当时正在法国北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便请假回家,但未获批准。起初,他接到妹妹的来信,以为巴里契尼父子就是凶手,但不久后,他又收到审讯过程中所有文件的副本以及法官本人的一封私人信,他就几乎完全确信强盗阿戈斯契尼才是不二的凶手了。高龙芭每三个月要写一封信给他,把她认定为证据的那些怀疑向他唠叨一遍。读了妹妹来信的指控,他身上科西嘉人的热血不禁沸腾而起,有的时候,几乎认同了妹妹的偏激之见。但每次给妹妹回信,他都一再指出她的猜测并无确凿的证据,因而令人难以置信,他甚至不许她再提这件事,但始终无效。这样又过去了两年,奥索奉命退伍。返乡之念自然而生,其目的倒不是要去把无辜者当作罪人加以报复,而是要去给妹妹找个婆家,把她嫁掉,同时也想把他那点小产业变卖掉,如果卖出好价钱,那他就到大陆去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