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第3/14页)

她近视,却不爱戴眼镜,画眉毛时每成功地画了一笔,就自信地高喊一声:嘿!

嘿什么嘿啊,又不是胸口碎大石……

我那时经常帮她夹眼睫毛,她那时时常帮我做头发,满手的发蜡揉啊揉半天,然后喊:嘿!当当当当,榴梿!

她帮我设计过各种奇异的发型,榴梿、菠萝、花轮同学、周润发……一边弄头发一边告诉我,她弟弟的发型,也都是她设计的,她家喵喵的造型,也都是她设计的。

……那个时候的观众保守,我没少因为发型问题挨骂,副台长也损过我。他远远地冲我叹气,浓郁的济南腔:小抹子(小破孩儿),你过来,脑袋上是个么行行子(是什么鬼东西)?豪猪吗?盛开的菊花吗?

若干年后,留那种发型的人都成了“皇族”,人们把那种发型称为杀马特。

当年网络还不流行,观众来信每天都厚厚一摞,除了骂我发型变态的,还有不少是打听她台上穿的裙子是哪儿买的。哪儿都买不到,大都是她自己设计、自己裁缝的,样子都很漂亮,但都经不起细瞧,针脚之宽恨不得一寸一针,动不动就刺啦露肉了。

恨死我了,那时候每次上台前,我都要蹲在她背后当义工,吭哧吭哧帮她别半天别针,一边别我一边骂。这是衣裳还是被面儿啊!你的裁缝手艺是跟着鞋匠学的吗?

她尥蹶子,高跟鞋后跟乱戳。

我吼:老实点儿,别乱动,回头别针别进肉里了可不赖我。

导演三番五次地催场,我急她也急,最后救急的,往往是宽条的透明胶带。

狗撵兔子一样地跑,候场门前齐齐一个急刹车,我脸都白了。我说刘敏,你你你好像有东西掉了。她倒也大方,二话不说手往怀里一塞,理呀理呀调呀调呀掏呀掏……

我那时年轻,纯净如玉,我哀求:你尊重我一下好不好?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的。

她说屁,破孩子,你比我弟弟还小半岁呢。

开场音乐已经结束,观众的欢呼已经响起,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台上跑,一抓就抓成了习惯,后来那么多年的那么多场节目,每次我们都是手牵着手上台。兴冲冲的,像两个闯进教室的孩子一样,每次都一样。

手心里暗暗用一下力,节目也就正式开场了。不论是1500平方米的演播大厅还是15,000人的市政广场,有她站在身旁,多大的领导坐在台下我都不慌,多牛的明星来当嘉宾我都不紧张。

忘词儿了也不怕,抛过去的眼神她总能会意地接住,小嘴一张突突突突,好似马克沁水冷重机枪。

话题尺度跑到了下水道也不怕,她总能笑嘻嘻地三言两语拨乱反正,一只手捏着话筒面朝着摄像机,一只手藏在背后掐在我大腿上,两个指甲钳住一点儿肉,作死地,旋转着掐。

全国观众看着呢,哑巴亏是吃定了的,我疼得额头冒汗只能哈哈哈。

她也哈哈哈,唇语无声,我却读得懂:掐死你掐死你,又说不能播的话了。

她语速快,反应也快。

那时我们远征CCTV,当时央视不知抽的什么风,召集全国各省的主持人大搞七天连续直播,这可苦了他们本台某些习惯了端着架子说话、只会念台本不会说人话的主持人,他们编导第一天就快哭了:哥们儿,你反应速度别那么快行吗?搞得我们的主持人说的话连十句都不到,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金话筒”,你给点儿面子好不好……

我说知足吧你,为了照顾你们那位只会背稿子的“金话筒”,我已经降速30%了好吗?他不信,依旧说我故意抢话,我气笑了,我说好,那你明天等着瞧。

第二天那位优秀的“金话筒”得主最终只说成了一句话: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和他搭档的地方台主持人叫刘敏,是当时全国地方卫视第二快嘴的女主持人,第一叫李湘。

那时流行女主持人穿“恨天高”,不穿不行,男女搭档身高悬殊的话,镜头上看起来会很奇怪。但鞋跟太高的话,节目录制时间稍一长,脚会肿得像馒头一样,半天也拔不下鞋来。我懒得每次收工后帮刘敏拔鞋,于是把自己登台的鞋全部换成平底匡威。

话说,在舞台上驼背的这个习惯也是那时候养成的,驼背一点儿好,两个人站在一起,能显得大家差不多高。很多艺人上完我们的通告后都很开心,奶奶的,显得他们都挺高。

后来整理场记照片,发现当时大红大紫的蔡依林和我们一样高,刚出道的张含韵和我们一样高,同样刚出道的刘亦菲倒是比我们矮一丢丢,但风头正劲的张娜拉居然比我还高……男生们就不用说了,在那个增高垫还不为大众熟知的年代,他们哪个都比我高。

上述皆为浮光掠影,做节目嘛,口碑和品质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