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义工(第5/12页)

遣散费在裤兜里焐得潮热,我潜伏在角落里听果子唱歌。

万幸,还没出两个月的试用期,感情还没那么深,可以狠下心来随便找个理由直接打发走了得了……可找什么理由呢?说他唱得不好?

这不明显扯淡吗?

和其他人一样,果子也是背着吉他忽然出现的。

那日阳光正好,他半旧的衬衫白得耀眼,笑嘻嘻的一张脸探进门来,大声问:我有故事,你有酒吗?我苦笑一声:换个梗吧,光这个月就已经有十几个人和我说同样的话了……

(此句的由来,参见《阿弥陀佛么么哒》一书里的《我有故事,你有酒吗?》一文,慎读,打倒QQ空间文艺青年小S!)

他倒也机灵,挠挠头,改口道:我有music,你有money吗?

我捏起一个拳头,关节嘎巴嘎巴响:再不好好说话,打哭你信不信?

他倒也不尴尬,笑嘻嘻地取出吉他,门外一坐,自弹自唱起来。

说也奇怪,他一开口,日光愈发耀眼起来,过路的人和狗都停下了脚步,有的默默眯起眼,有的默默抱起了肩,有的默默摇起了尾巴——好干净的声音。

两首歌唱完,我慢慢走出门去,拍拍他的肩:好了别唱了,留下吧,晚上一起吃烤鱼。他笑嘻嘻地看着我,用力地捉住我的手使劲摇晃。

我以为他会说:谢谢老板。

结果他说:月薪不能低于5000元……

当着满街的人我能说不吗!除了点头我能有别的选择吗?诸位爷都散了吧,堵着家门口,我们没办法做生意……

小屋留人看缘分,并不问歌者的履历,12平方米的屋子是一方自由国度,自有其规矩。

果子的来历我们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只知他是爱说成都话的贵州人,爱穿白衬衫,歌声很干净,永远笑嘻嘻,领工资时很积极……

加班也很积极。

领加班费时更他妈积极!

比如这会儿,明明可以打烊了,他还是不舍得停止加班。

果子正在唱他的小清新:

世界上有许多奇怪的事情,就像老鼠有天也会也会也会爱上……猫咪

莫名其妙我还为你提着行李,送你上了十点半的末班飞机

她说她要离开,唉,我说我会等待,哈

可是十点半的飞机,它不再下来

她说她要离开,嘿,我说我会等待,哈

可是十点半的飞机,它不再下来

可是十点半的飞机,它不下来……

明明是一首讲离别时备胎有多哀怨的歌,却被他唱得春暖花开,一屋子的客人都嘿嘿哈哈地跟着合唱,没心没肺地灿烂成一片。

掌声过后,有人夸:听果子唱歌,像晒日光浴,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好。

也有人开口说:就是就是,还是听果子唱歌舒坦,以前我半夜来小屋听大冰唱梵呗,听得我嘴里发苦,胆汁都倒流了。(你尿汁怎么不倒流?!)

那人继续BB道:大冰书里写过的歌手,好像经历都特别沧桑坎坷,小屋的义工歌手好像也全都是苦大仇深的……好像只有果子例外。

(其他歌手招你惹你了?!)

那人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听大冰吹牛B,小屋的每个义工背后都有个传奇故事。果子,你的歌忧伤又阳光,背后的故事是什么?是理想吗?(兄台,你的嘴肥厚而繁忙,面临的事故是什么?是补牙吗?)

满屋子的人开始跟着起哄架秧子:果子果子,我们要听故事,快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他们喊:果子,你怎么走神了?

他们笑:好了,别假装调弦低着个头啦,看把你给为难的。

果子也笑:讲就讲嘛,有啥子为难……

他微微低头,理了理半旧的白衬衫,又笑着说:可是我的故事里没有理想,全都是关于钱。

(五)

故事里的果子是个投胎小能手。

故事里的果子有许多钱。

他说他上小学三年级时,手头的钱已有五万。不是过年攒的压岁钱,只是他日常没花完的零用钱。他说他老爸来钱容易,搞建筑搞房地产,小半个城市都是他的工地。

果子的爸爸高中毕业,从工地小工一路干到包工头,再摇身变成土豪大老板。原始积累的过程像极了他盖的那些楼,平地而起几乎是一夜之间。

越有钱越想赚钱,他醉心生意,天天早出晚归,夜夜应酬到大醉。和别的父亲一样,他自然也关心儿子,每天见面必问:今天要多少钱?

要多少给多少,天天给。他养儿子的方式就两个字:给钱。

有时累了,他歪在真皮沙发上,爱马仕手包整个扔过去:儿子,自己拿。

拿得少了张嘴就骂:宝器(傻),没出息,老子的钱不都是给你挣的吗?

那时的孩子流行玩四驱车,一个车的顶配需要2000元,果子眼睛都不眨地掏出钱来,随手指了指:给我来三个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