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第6/9页)

“这个嘛……”我被阵内的奇谈怪论弄得半是瞠目结舌,半是心情愉快,“可你又不是肯托洛伊。”

“不,我跟它很像。”阵内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能把这样的话说得有板有眼,“我很特别,所以那帮瞎起哄的人正看着我呢。”

“明白了,我承认。”我像投降似的摊开双手,“你是很特别。大家窃窃私语,都是因为注意到了你。”

四周的议论声在我们的对话间慢慢消失了。台上再次传来乐器的声音,大概是下一个出场的初中生正在做准备。

“优子也来了,但还没回来。”我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感觉耳朵外侧就像挂了一个助听器,能将远处的声音都网罗到。

这种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正站在一条河中。我回忆起上小学野营时踏入山谷间河水中的感觉。

河水不断在我身体周围流过,有时冰冷,有时暖和。我周围的声音也和流水一样。那些在我周围一个接一个响起的声音:音乐声、说话声、嘈杂声和噪声,都在不断流逝。其中有一半是风的声音、汽车行驶的声音和远得听不清说了什么的对话声。这些也正从我身边流过。而就像从河里抓住一条游动的鱼、一块落下的石子、一根漂流的树枝或一只水生的昆虫一样,我也只拾取需要的声音。有些声音是如果不聚精会神、不把握好时机便捕捉不到的,不过也有些声音并不需要怎么费力就能听出来。

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我会感觉自己正站在一条水声轰鸣的浊流中;而走在深夜寂静的人行道上,则会感觉自己正站在流水淙淙的小溪里。

总之,我就是这样把握声音的。所以,如果有什么我无法听清的声音,我就会不自觉地伸出手,想用手指把它抓住。后来,优子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别人不会这么做。

我转动脖子,把耳朵朝向其他方位。到处都听不到优子的声音。

“你要是找她,我刚才倒是见到了。”

听阵内轻松地一语带过,我多少觉得刚才的努力白费了。“什么?见过了?”

“就在小商店门口。那里人太多,排了很长的队。站了那么多人,大家都以为是在卖什么很少见的饮料呢,所以队越排越长。其实只是打工的店员手脚太慢了而已。”

“是吗?”

“然后,排了很久的顾客又对店员发牢骚说:‘为什么买这种果汁都要等这么长时间?’店员又跟顾客赔不是,于是又浪费了不少时间。简直是恶性循环。”

“优子也排在那里吗?”难怪她这么久还没回来。

“是啊,正在其中。她排在恶性循环里的恶性循环里。刚才我拍她的肩膀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反应。”

“我想优子不会对你视而不见吧。”

我说着,却发现脚下的贝斯对阵内的反应也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贝斯总爱缠着阵内。虽然贝斯很听话,但也有桀骜不驯的一面,对除我以外的人很少表现出亲热。但只要阵内来了,它马上就会高兴地把脸蹭上去,尾巴也一摇一摇的,变得像一根失控的喷水管。优子总会歪起脑袋说:“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却隐约能看出原因。

这恐怕是因为比起人来,阵内更像一只狗。他对初次见面的狗都会说:“你还好吗?”就像旧识重逢一样。这么一问候,狗大概也不会对他起坏心吧。

连贝斯今天都没有向阵内靠过去,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虽然它没有发出呜呜的低鸣,但放松的身子似乎紧绷了起来,尾巴也没有摇。

忽然,一阵不安袭向我的心头。我向左边转过脸。你真的是阵内吗?

8

一阵向我们靠近的脚步声响起,感觉就像在河水中悠然自得地游动的小鱼。那是小步快跑的声音,频率很快,声音却很轻,我推测这人大概体重很轻,是个孩子,或许是个小学生,从脚步的节奏判断,只有一个人。而后面又传来节奏缓慢的脚步声,恐怕是孩子的父母。

“糟糕!”一旁的阵内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

“被发现了。”阵内活动身子,好像把什么东西举了起来,灰尘飘舞。

“啊!”那个小孩站住了,就在我正对面。“狗!”小孩大声喊道,“喂,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话语间仿佛每一个词都混着奶味,又香又甜。是个小女孩。

“它在睡觉。”我教导般告诉她,同时伸出右手,摸着贝斯的脑袋给她看。于是我也知道了贝斯的眼睛是闭着的。

“哦。”小女孩往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但马上又说道,“那这边的狗呢?”

阵内怒道:“我才不是狗呢!”

阵内像只狗,这正是我刚才想的事。我对小女孩的说法会心一笑。孩子可能更容易看穿事物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