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第6/16页)

我即兴做了上述分析。

“志朗喜欢听爵士乐吧?”

这位父亲绷着脸,什么也不说。

“您不喜欢爵士乐吗?”

“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道。

“听爵士乐很好啊。”虽然我只知道几个萨克斯演奏家,但还是说了这话。

“我可没听过什么爵士乐。”

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把音响里播放的爵士乐关掉了吗?

“他还说了什么?”

“那个,”我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其他就没怎么说了。志朗在家里说过什么有关偷窃案的情况吗?”

“没有。”

“他以前偷过东西吗?”

“不知道。”

无论问什么,我得到的回答都只有“不明白”“不知道”“算是吧”。我不由得心生厌烦,一旁的自动取款机都比他更会说话。

“您给志朗零花钱吗?”

“算是吧。”

“给多少呢?”

我刚问完,对方倒不耐烦地向我反问道:“那孩子说是多少?”

“我没让志朗回答。”

“那我也回答不了。”

这是什么道理!我气力全无。难道——我心想,难道这对父子想让我这个已经处于失落中的调查官掉入更黑暗的深渊,最后让我发疯吗?我甚至有了这样的猜想。

虽然这种徒劳的提问仍在继续,我心里却早已放弃。事情变得和阵内预言的一样,我很不甘心,但我已经做好再进行一次面谈的准备了。

我把志朗再次叫进来,告诉他:“下周同样的时间,请再来一趟。下次只要你来就行,请一定要来。”

“必须来吗?”志朗看了我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

“必须来!”我猛地点头,“要是不来,我就上你家请你过来。”为了强调严肃性,我威胁般地补充了一句。

如果听到要再面谈一次,通常孩子都会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会觉得不耐烦或不安心。而志朗却往椅背上一靠,明显露出高兴的神色,甚至显得有些狂妄。

“你很开心?”

“倒不是开心。下周非来不可,对吧?”志朗向我确认。

我半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将阵内交给我的文库本递给志朗,心中有种把希望寄托于此的感觉。“这个拿回去看一下。这是我布置的作业。”

他父亲也看了过来。

“这是芥川龙之介的书。在这本书里,他对许多事物都写出了自己的见解。”虽然我已经记不太清书里的内容了,可还是装出一副很了解的口气。

“呃,作业?”

“看过之后,把你喜欢的句子找出来,哪怕一句也行。”

“嗯。”志朗哗啦哗啦地翻起书。他父亲则在一旁紧盯着。

说实话,我不敢想象《侏儒的话》是否会有效果。布置这样一个家庭作业,或许也算是草草了事的举动。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说完站起身。这时志朗大笑起来。只见他手中的文库本摊开着,畅快的笑声响遍整个房间。

“怎么了?”

“这个,是武藤先生制作的吗?夹在里面呢。”志朗从文库本里抽出一个小册子,“这可不是芥川龙之介的吧?”

“哎,这是什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一阵不安,慌慌张张地接过小册子。只见上等的纸上排着用打字机打出的字,题目是“侏儒的话·厕所语录编”。小册子和《侏儒的话》一样列着许多警句,或者说像警句的话,但里面的内容却真的是从公共厕所里搜集的胡言乱语,净是些奇怪的话。

“求神不如求厕纸,兼求头发丝。”[6]

这不就是句俏皮话吗?

“女厕所变成了迷宫!时间停止在其中!”

这大概是对上厕所迟迟不返的情人发出的惊叹之词。

“我想当妇产科医生!”

看着这句,我几乎也要笑出来了。估计是在青春期里对过剩的性欲无可奈何的男子发出的不正经的呐喊吧。

不明不白的文字一段接着一段,我开始为难,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志朗咯咯地笑着,说道:“武藤先生,这个太逗了。”他父亲本来面无表情,可看了纸上的文字后,也变了神色。“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歪着脸问道,表情看上去并没有不快。

木原父子回去后,我立刻回到调查官办公室,向阵内发难道:“那本文库本里夹的是什么?”

“那个?那可是我特意制作的。从街头的厕所里搜集的名言集。堪称力作吧?里面全是些有意思的句子呢。”

“亏你还说有意思。把那玩意儿交给一个少年,这让我怎么办?”

“你也想要?”

“我不是想要……”

我本想对阵内再发几句牢骚,但到头来还是作罢。跟他斗嘴没有胜算,更重要的是,志朗临走向我致意时的表情比刚来的时候开朗多了。这绝对是阵内那本无聊的“名言集”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