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第5/11页)

铃音把两只戴着手套的手举到头边,慵懒地摆了摆。

“我走了——”

录像中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她是真的觉得很烦。见我把摄像机带去了滑雪场,她就没给我好脸色看。“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老拍我行不行。鼻涕都要被你拍到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口叫“爸”来着?

铃音上了缆车,一只脚上套着滑雪板。一年前,她跟几个朋友一起去过滑雪场,掌握了滑雪板的玩法。女儿升上初中以后,只有在我教她滑雪的时候,才会用充满尊敬的眼神看我。没想到我连滑雪老师的地位都没保住。

场景切换到了山顶。不过这个“山顶”是位于半山腰的滑雪场中级路线的顶端。铃音远眺山下,两眼放光。见我又在拍她,她用手掌挡住镜头,学着某个明星的样子说:

“麻烦先联系我的经纪公司。”

她的心情好像比刚才好些了。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在录像中。

“笑一个嘛。一加一等于几?”

铃音一脸无语,回答:“三。”

说完,她就滑下去了。

看的次数太多,后面的情节都烂熟于心了。接下来出现在画面中的是滑雪场的蓝天。为了让女儿一睹父亲的“英姿”,我一手举着摄像机,一手操控雪杖追了上去。结果滑到一半,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远处传来铃音的笑声:“真是的,你傻不傻啊。”

这是我给铃音拍的最后一段录像,这句话也成了铃音留下的最后一段声音。因为我摔伤了手指,没法继续拍了。

为了再听一遍那句话,我往回倒了一些,并稍稍调大了音量。为此,我才没留意到离沙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啜泣声响起,我才发现美绘子也下来了。

我的背都僵住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遥控器,仿佛自己在做什么亏心事,不小心被抓了个正着。

“没事,看吧,我正好也想看。”

美绘子捧着一大堆光碟,腋下还夹着铃音最喜欢的兔子玩偶。她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三个人一起看吧……”

话还没说完,她就哽咽了,怀里的光碟掉了一地。

美绘子趴在地上,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捡光碟。她用哭得瑟瑟发抖的声音喃喃道:

“一月就不能快点过去吗……”

听到这话,我没有继续捡光碟,而是像哄孩子般轻抚她的后背。我甚至希望她也这样哄哄我。放在矮桌上的兔子玩偶用那双黑珠子做的眼睛凝视着我们。

“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垮的……”

我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美绘子还在捡光碟,保持四肢撑地的状态。冰凉的后背是如此消瘦,轮廓和铃音很像,母女俩都是溜肩。

我突发奇想:“要不……咱们去参加成人礼吧?”

美绘子吸着鼻涕反问:“去干什么?我才不要呢,我不想看到那种场面……”

“不是去看。”我也不想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盛装出席成人礼的模样。要是看了,心里一定会多出一团漆黑混沌的负面情绪。“不是去会场看,而是去‘参加’成人礼。”

“啊?”

“就跟代考一样。”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了,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儿涌出来的,“你可以当铃音的替身,替她穿上振袖和服,去参加成人礼。”

美绘子直起身,跪在地上,伸手摸我的额头。

“你没烧糊涂吧?”

“当然没有。我也去,陪你一起去。”

“说什么傻话呢……”

“成人礼应该是可以随便进的吧,没有门票。”

“你当现在还是昭和年代啊,而且只有你老家那种乡下地方才不检票好不好!”

美绘子被我的提议吓懵了,都顾不上哭了。不懵才怪呢,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在说什么?这并不是酝酿了很久的想法,就像有人在我看美绘子后背的时候推了我一把似的。

“我都四十五了!”

“放心。你绝对可以的。”

第二天,我傍晚六点多到了家。一进门,只见美绘子从洗脸台那儿探出头来。不知怎么了,她竟然穿着一件简易罩衣。中等长度的头发被分成了好几束,就像一片片花瓣。两只手都戴着薄薄的橡胶手套。仔细一看,原来那件简易罩衣其实是个开了洞的垃圾袋。我觉得奇怪,忙问:“你在干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