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第6/11页)

“染头发啊,我想把头发弄黑点。”

“弄黑也要染啊?”

“废话。要是去美发厅,人家问我为什么染,我怎么说?人家劝我死了这条心怎么办?我只能自己弄了。”

“为什么要染黑?”

“我是在想,二十岁的铃音会把头发弄成什么样子……”

听到这儿,我才反应过来——原来美绘子把我昨天的提议当真了。我事后想了想,反而觉得这个主意不着边际,正想跟她说“算了,当我没说过吧”。

我们夫妻一直都是这样。异想天开的总是我,但关键时刻萌生退意的也是我。付诸实践的那个人永远是她。

选蜜月目的地的时候,我借着酒劲提议:“咱们去看极光吧。”可是最后决定去芬兰的人是她。她还找到了自费项目里有“观赏极光”的旅游团,这样的团在当时可不多见。这样一来,我实在拉不下脸告诉她:“其实……我受不了比滑雪场更冷的地方。”

自费项目只有两晚。旅行社的人告诉我们,能不能看到全凭运气。好在第二天晚上,我们如愿看到了极光,而且还是非常罕见的七彩的帘幕状极光。

顺便一提,我原本想给女儿起一个特别花哨的名字,写作“欧路丽”,念成“欧罗拉”。但美绘子坚决反对,说这简直跟相扑选手的艺名一样,绝对不行。

“所以你就染黑了?可年轻人应该会染点颜色吧?”

“这你就不懂了,年轻人才喜欢黑发呢。”

“是吗?”

“长度嘛,这样就差不多了。”美绘子用手指弹了弹一束头发的发梢,“她跟我说过,‘等进了高中,我就把头发留到跟妈妈的一样长’。问题是当天要怎么烫头发……”

“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

“不认真怎么行。我怎么装都不可能像二十岁的小姑娘,至少得让自己看上去年轻点吧,免得穿上振袖和服被人笑话。”

美绘子干劲十足。说不定她真的想把自己装扮成二十岁。

第二天,美绘子还是去了美发厅,因为她发现自己解决不了。发色变得漆黑自不必说,原本烫卷的头发居然变直了,也不知道美发厅的人用了什么法子。

“店员努力劝我别这么弄……”

不会啊,我觉得这个发型很好看。熟悉的妻子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家里又收到了成人礼的和服宣传册,这回是和服租赁公司寄来的。我们没有把它扔掉,而是摊开放在餐桌上,一页一页翻看,挑选美绘子——不对,是“铃音”要在活动当天穿的盛装。

美绘子自己也有振袖和服,收在衣橱的最深处。她本想穿这身,事到临头却改了主意。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衣服了。新年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就穿那身去了公司。和服这东西,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款式。现在的小姑娘穿的和服,跟我们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她貌似做了不少功课。衣橱里那套振袖和服本来是留给铃音的,但美绘子表示,要是铃音还在,绝对会断然拒绝母亲的好意。也是,她怎么会甘心穿妈妈的旧衣服,我都能听见她抗议了——“真土。”

“那……你觉得这里面哪件最好看?”

“唔,看起来都像是挑剩下没人要的。”

美绘子说,最先寄来的那本宣传册和这次的宣传册,针对的都是事到临头才想起要准备的家庭。这年头,无论是家长还是参加成人礼的孩子都会早早开始筹备。好和服一眨眼就会被抢光,提前一年开抢再正常不过。失去了女儿的我们自然不了解这些情况。

宣传册上的和服五彩斑斓,看得我有些头晕。我的手指在各种颜色与图案中游走了一阵,然后停在一件印有菊花和牡丹的红和服上。

“这件呢?”

“不行不行,太花了。你别光想着铃音会穿什么,好歹也替我想想。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啊?平心而论,这件衣服真不是照着铃音挑的,而是给美绘子选的。我一直觉得美绘子穿红色很好看。在二十二年前的婚宴上,她的第二件礼服也是红色的。

“我怎么事不关己了!”宣传册的最后一张双联页上有一些男款和服,大概是作为陪衬。我翻到那一页,用手指敲了敲其中最花哨的一套,意气用事地说:“我会穿这个陪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