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3/4页)

“这么说,你认识画家?你住在他们的圈子里?”她眼神中充满兴趣。

“噢,其实并不是。我不知道这里有艺术圈子,任何一种艺术也是。他们更像是一层稀薄的边缘。”

“但你喜欢这些东西?”

“非常喜欢。我在巴黎和伦敦时从不错过任何展览。我尽量跟上潮流。”

她低头看着长长的裙摆下露出来的缎靴鞋尖。

“我以前也非常喜欢,我过去的生活充满了这些玩意儿。但现在我不想这样了。”

“你不想这样了?”

“是的,我想抛弃我所有的过往,变得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阿切尔红了脸。“你永远不会和所有人一样。”他说。

她微微挑起了笔直的眉毛:“啊,别这么说。你不知道我多讨厌与众不同!”

她的脸变得像戴上了悲剧面具一般冷峻。她身子前倾,瘦弱的手紧紧抓住膝盖,眼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遥远而黑暗的远方。

“我想要逃离这一切。”她坚持说。

他等了一会儿,清了清喉咙:“我知道,莱特布莱尔先生跟我说了。”

“啊?”

“这也是我来的原因。他让我——你知道,我在律师所工作。”

她看起来有点吃惊,然后眼中露出光芒:“你是说你能替我张罗?我可以跟你谈,而不是跟莱特布莱尔先生?噢,这可就简单多了!”

她的声调感染了他,他也随着志得意满而自信起来。他觉得她跟博福特说要谈事情只是为了把他支走,能够打败博福特怎么说也是一种胜利。

“我是来这里谈那件事的。”他重复道。

她默不作声地坐着,手臂靠在沙发椅背上,仍然支着头。她的脸色苍白无神,仿佛在艳红的礼服映衬下黯淡无光。忽然之间,阿切尔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甚至可悲的人物。

他想:“现在我们要谈残酷的事实了。”并意识到自己本能地退缩了,像自己经常责备的母亲和她的同辈那样。处理不寻常的情况他可没有什么经验!这里面的语言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听起来就像小说和舞台剧里的台词。面对即将到来的情形,他像一个小男孩一样笨拙和尴尬。

奥兰斯卡夫人顿了顿,出人意表地忽然激动地说:“我想要自由,我想要清除所有的过去。”

“我明白。”

她的脸色和缓下来:“那么说你愿意帮我?”

“首先—— ”他犹疑了一下,“我可能需要掌握更多内容。”

她有点吃惊。“你知道我的丈夫—— 知道我跟他的生活?”

他做了一个承认的手势。

“那—— 好吧—— 还有什么要说的?在这个国家里这种事情是可以被容忍的吗?我是一名清教徒——我们的教会并不禁止这种情况下的离婚。”

“当然不会。”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阿切尔感到奥兰斯基伯爵的信就像一个面容扭曲的幽灵悬浮在他们之间。那封信只写了半页,内容跟他向莱特布莱尔先生描述的一样:一个流氓怒气冲冲的无端指责。但背后究竟有多少是真相?只有奥兰斯基伯爵的妻子才知道了。

“我已经看过你给莱特布莱尔先生的文件。”他终于说。

“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东西吗?”

“没有。”

她轻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抬起的手挡住了眼睛。

“当然,你知道,”阿切尔继续说,“如果你丈夫选择上诉——像他威胁的那样——”

“嗯——?”

“他会说一些——说一些可能令人不——让你不愉快的事情:在公开的场合,好把话传开以伤害你,即使——”

“即使——?”

“我的意思是:不管这些话有多么站不住脚。”

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一直看她被挡住的脸,因而有足够的时间深深记住她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的模样,记住了她无名指和小指上三只戒指的每一个细节。他留意到这里面没有婚戒。

“这些指责,即便他公开,对在这里的我有什么伤害呢?”

他几乎想不假思索地高呼:“我可怜的孩子——比你在其他任何地方的伤害都大!”但相反,他用一种自觉像莱特布莱尔先生的嗓音说:“与你之前生活的社会相比,纽约的上流社会是一个非常小的世界。虽然看起来并非如此,但它其实是由几个——唔,思想相当守旧的人统治的。”

她没有吱声,他继续说:“我们关于结婚和离婚的想法尤其传统。我们的立法赞同离婚——但我们的社会习俗却不然。”

“从不?”

“唔——是的,不管这个女人受到多少伤害、多么清白无辜,只要有一丁点对她不利的表现,或因为一些特立独行的行为而被——被含沙射影地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