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4页)

纳斯塔西亚打开门,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门厅的长椅上放着一件貂皮大衣,一顶折起来的亚光丝大礼帽,衬里上印着烫金的J.B.,还有一条白色的丝质围巾——毫无疑问,这些贵重物品是朱利叶斯·博福特的财产。

阿切尔很生气,几乎要在他的卡片上胡乱写几个字然后离开。但他想起给奥兰斯卡夫人写信时因出于谨慎,并没有说希望能私下见她。因此,她打开大门接待其他客人,他也只能责怪自己。他走进会客厅,下定决心要让博福特感觉到他碍手碍脚,并且要留得比他晚。

银行家正斜靠着壁炉架站着,壁炉架上挂着一条旧织布,用插着黄色教堂蜡烛的黄铜烛台压好。他挺着胸,肩膀靠在壁炉架上,全身重量都撑在一只穿漆皮鞋的大脚上。阿切尔进门时,博福特正微笑着低头看女主人,她坐在与烟囱摆成直角的沙发上。沙发后摆放着一张摆满鲜花的桌子作屏风,奥兰斯卡夫人背靠兰花和杜鹃半躺着,年轻人认出鲜花是产自博福特家温室的礼物。奥兰斯卡夫人一只手撑着头,宽大的袖子滑落到手肘,露出了手臂。

晚上接待客人的女士通常会穿着所谓的“简便晚宴服”:一件鲸须丝紧身衣,领口微微敞开,缝隙处缝有蕾丝褶边,紧绷的袖口饰有荷叶边,仅露出戴着伊特鲁里亚式金手镯或丝绒手带的手腕。但奥兰斯卡夫人不顾传统,穿上了红丝绒长袍,正面缝着光滑的黑色皮毛直到下巴处。阿切尔记得上次在巴黎时看见一名叫卡罗勒斯-杜兰的新晋画家所作的画像(他的画作在沙龙[24]里引起轰动),画中的女士穿着一件紧身衣一样的醒目长袍,下巴托在皮毛上。晚上在温暖的会客厅中穿着皮毛、戴着围巾却露出手臂给人一种反常、挑逗的感觉,但不可否认,效果十分讨喜。

“好家伙——在斯凯特克里夫整整三天!”阿切尔进门时博福特正大声讥笑道,“你最好把所有的皮毛带上,还有热水袋。”

“为什么?房子有这么冷吗?”她问,一边向阿切尔伸出左手,神秘地暗示他应该亲吻她的手。

“不,但女主人很冷漠。”博福特说,漫不经心地朝年轻人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她人很好。她亲自来邀请我。奶奶说我必须赴约。”

“奶奶当然会这么说。而按我说,你要错过下周日我在德尔莫尼科餐厅为你准备的牡蛎晚宴实在可惜,卡姆帕尼尼、斯凯尔奇和许多有趣的人都会出席。”

她将信将疑地看看银行家,又看看阿切尔。

“啊——我的确很感兴趣!除了在斯特拉瑟斯夫人家的那天晚上,我到这里来后还没有认识一位艺术家呢。”

“什么样的艺术家?我认识一两位画家,非常好的人,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带他们来见你。”阿切尔冒失地说。

“画家?纽约也有画家吗?”博福特问,语气中暗示既然他没有买过他们的画作,那纽约肯定没有画家。奥兰斯卡夫人庄重地微笑着对阿切尔说:“那实在太好了。但我真正想认识的是戏剧艺术家、歌唱家、演员和音乐家。我丈夫的家中总不缺少这些人。”

她说起“我丈夫”时,仿佛与这几个字并没有任何不幸的联系,语气几乎像在哀叹婚姻生活里逝去的快乐。阿切尔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因为心态轻松还是故作镇静才能在与过往一刀两断、几乎名誉扫地的时候自如地谈论过去。

她继续对两位男士说:“我的确认为出其不意的事情能增加快乐。每天见同样的人可能是一个错误。”

“不管怎么说,这样非常没意思。纽约无趣得要死,”博福特嘟囔着,“每当我尝试帮你活跃气氛时,你都拒绝我。来吧——再好好想想!周日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因为卡姆帕尼尼下周就要到巴尔的摩和费城去。我有一个包间和一台施坦威钢琴,他们将整晚为我演唱。”

“真诱人啊!让我考虑考虑,明早写信告诉你好吗?”

她友善地说着,语气中却略带打发的意味。博福特明显感受到了,他并不习惯被打发,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她,固执地皱眉。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呢?”

“现在太晚了,不能决定如此重要的事情。”

“你认为现在很晚吗?”

她冷冷地迎着他的目光:“是的,因为我还要跟阿切尔先生谈一会儿事情。”

“啊。”博福特恶声恶气地说。她的语气不带半点商量的余地,他轻轻耸了耸肩,又恢复了镇静,老练地牵起她的手亲吻,然后走到门边喊道:“我说,纽兰德,如果你能说服伯爵夫人进城的话,当然也欢迎你来参加晚宴。”然后迈着重重的脚步傲慢地走出会客厅。

有一瞬间,阿切尔觉得莱特布莱尔先生一定已经跟她说过他要拜访的事,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却与此毫不相关,又改变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