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怪人哈特曼 1971—1980年·夏初(第9/12页)

我捂上耳朵,但是耳中还是传来无法停止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一瞬间,我的脑袋整个一片空白,胃部产生一阵阵严重的紧缩,嘴里的味道尽是一片苦涩。我撇过头去把口水吐掉,那疯癫的笑声仍回荡在整座河域里,像一首破碎的歌曲,也像一段恼人且滑稽得让人难堪的戏剧。

我无法思考,眼前的景色从旁边散出一片模糊的雾气。身体感觉变得沉重,所有的不适从身体的各个地方向我袭击而来。我奋力晃起自己的脑袋,企图把所有不适从身体中甩开。不适感在雷蒙的眼神里变成一种具体的重物,强而有力地推进,朝我逼近。这轮廓如此清晰,使我不得不把它想象成一具有生命的形体,逼我不得不去注视。

没过多久,脑袋里仅剩下他刚刚说的那个秘密最后的那句话:我一定要亲手杀掉这个怪物……我摇头晃脑地站起身,走到那仍疯狂笑着的壮汉身后,想都没想地迅速蹲下,搬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大力地往那笑声发出的地方砸去,用力砸、用力砸,就像我在流浪的那段时间里在脑中想象过无数次如何结束那些取笑我的人……

这是上帝在考验你,让你比其他人活得更艰辛,但是你这一生中会比别人看见与发现得更多,也会拥有别人想象不到的毅力。

我老妈的微笑在眼前出现。在这些苍老、起褶、如同指引我回家的地图纹路里,卡入一张充满泪水且终年眼皮肿胀不堪的脸庞。

孩子,请你不要怪我,请你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害怕你受伤,恐惧你在成长的路上遭遇到我无法阻止的欺侮与屈辱,让我连一天的合眼安睡都没有……孩子,不管我将来能否陪伴在你的身边,请你一定要记得,你的生命将会因这些痛楚与悲凄而升华得更有意义……

等我回过神,雷蒙已经被我用石子敲破了脑袋,鲜红的血与混浊的体液喷溅到他的白色汗衫和我的脸上。我看见他轰然倒下的身体刚好与在一旁死去多时的迪克的身体一起倒在潭亚河畔的岸上。

我颓丧地跌坐在河边,沾血的石头从我发烫的手心滚落到河水里,意识终于随着壮汉的死亡缓慢地回到我肿胀的头脑中。我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老妈与哥哥姐姐的名字,用力回忆自己的家乡,还有许多在脑袋中被归类到不应该遗忘的印象,一遍又一遍,仿佛默念着这些可以使我突然发狂的情绪慢慢地舒缓,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站到河水中央,弯下来把脸洗净,再抬起头用充血的眼睛望向这片始终谧静的河域。

我的老母亲,您有没有想过,或许终我一生什么事都没有发现,因为生成这样所经历到的一切只是在告诉我,我从头到尾都是个可悲的人。

我的这一生,从出生走到死亡,只是个错误而已。

我在河中央站了很久,再从河中走回雷蒙与迪克的尸体旁,静静地坐下来时,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很久没有这样的平静了,平静到我甚至想笑,想要大声欢呼,想要对着莫名的什么大声高歌。

仿佛记忆中的一切屈辱都从这死亡开始清除,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如此轻盈舒畅,就我在亲手杀死那壮汉时,我孱弱的生命才开始有了一点希望。

就在我像疯子一样又笑又唱时,肥奇一群大约十多个人,从潭亚河另一头走了过来。

“哟,让我们看看是谁那么神通广大,竟能替我杀死帮里的两个大叛徒!”

等我回过神时,肥奇首当其冲地站在一群人的前头,脸上带着微笑大声对着我说。就这样,我什么都未了解,刚进入这个荒凉的S镇时,在这片美好如奇景的河域、像在纷乱的时间轴线中错位旅行、插入一场荒谬奇异的遭遇里,被肥奇当成吉祥物般地带回去,没有选择权地从此为他卖命;同时,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

法兰西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点上今天晚上的不知道第几根烟:“雷蒙兄弟,我听过他们的事,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双胞胎。”

“我第一次见到也以为是。他们两人实在太像了!那次看见他们两人激烈的打斗场面,真的是生命里中的奇遇!一切栩栩如生地在记忆中。”

“我相信,应该像两只巨型猛兽的生死搏斗!所以,你就这样进了肥奇的公司?”法兰西把酒杯放下,看着我。

我点点头:“对,就是因为这场奇遇。”

法兰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在黑暗中摇摇头,坚定但又无奈地晃着他的头,似乎在说,这是一个错误,不仅是我的,连同他的,也一同是个应该被打叉的错误。

我认识法兰西后才知道,肥奇这人是一个白手起家做杂货进口贸易的商人,完全靠自己的双手打下江山,在黑道与警界皆有一定的靠山与势力。生意做得非常大,最主要的市场是中国、印度、越南与泰国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