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所能够见证的(第2/2页)

大灾难,政治迫害,个人的不幸,种种这些,令诗人扼腕,却不能让诗的标准为之低头。米沃什通过叙述波兰女诗人斯维尔什琴斯卡的诗歌变化,精彩地描绘出一幅诗所能够见证的令人宽慰的图景。在战前,斯维尔什琴斯卡是一位优雅的中世纪诗歌的迷恋者,战争期间,她住在华沙,参加了华沙起义,她目睹一条条街道的摧毁、一个个生命的死亡,以及幸存者的被放逐,战后她企图把这些永远忘不了的经历写成诗,但并不成功,直到三十年后,她才终于找到一种满意的风格,即放弃比较和隐喻,放弃哀叹和感伤,完全采用一种速写式的微型报告风格,“这是一种最谦卑的摹仿艺术:被记忆的现实,是至高无上的,并支配表达手段”。它产生的效果是相当惊人的,而这效果的产生,没有任何投机取巧,也不可复制,因为它既是生命的要求,却也正是诗的要求,它指向诗人的过去,也指向人类的过去。

在第六讲也是最后一讲“论希望”中,米沃什援引在历史沉思中写作当代诗篇的希腊诗人卡瓦菲斯,在《大琉士》一诗中,卡瓦菲斯虚构了一位古代诗人斐纳齐斯,他正在构思一首关于大琉士的史诗,但这时候,战争爆发了,罗马人入侵了他的国家,现实的紧张骚动与构思诗歌的紧张骚动,在那一刻同时占据斐纳齐斯的心灵,然而,这两者却是不分胜负的,他感受着他的敌人罗马人此刻应有的感情,傲慢与陶醉,并将之赋予他诗歌中的历史人物,波斯国王大琉士。米沃什对此评论道,“诗人斐纳齐斯透露了诗歌事业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在米沃什随后援引的西蒙娜·薇依的格言里,也在《诗的见证》的最后一句话里:“人类是靠对自己的记忆而活的,即,活在历史中。”

这个历史,不仅仅是一两代人咀嚼反刍伤口的历史,而是整个文明的历史。如西蒙娜·薇依所言,整个文明的历史中留存两样不可能被简化成任何理性主义的东西,即时间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