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4页)

“现在呢,还记得吗?”

“当然。”

他坐得离她更近一点,眉眼低垂,注视里是独份的专情:“背给我听。”

血液在导管中无声流淌,她的眼睛似星月皎洁。

“余谨以至诚, 于上帝及会众面前宣誓:终身纯洁,忠贞职守。勿为有损无益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慎守病人及家属之秘密,竭诚协助医师之诊治。务谋病者之福利。”

她流利地背诵。

叶鲤宁静静的。

余温尚存的采血袋里,那些被成功分离的造血干细胞将会输入一名八岁小女孩儿的体内。它们会像种子一样落地、生根、发芽,创造出健康鲜活的血液,予以她崭新的二次生命。

他为此莞尔。

拥有你,就是我的无上光荣。

当日倪年便出了院。

由于今年献了两次血,虽然间隔半年之久,但叶鲤宁依然决定接下去要对她采取大补。可是从出租上下来后,倪年只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不是说,订了餐吗?”

傍晚的鲤城,气温里蕴含着些冬季的寒意。台湾海峡吹来的季风不似北方冷冽,飘过脸颊,有种倪年熟悉的触感。此刻旧馆驿巷窄窄的巷口摆在眼前,她讪讪地问。

叶鲤宁往通向深处人家的石板路上踩了一脚,回答:“是订了餐,现在过去,正好可以开饭。”

她两手交叉垂在身前,目光顺着悠长的巷道进去,天色将晚,却仿佛还是能望见那片砖红色的屋墙。

她坦言:“这次回来,我没打算去那儿。”

“可是我寄存了两样东西在那里。”叶鲤宁携过她一只手,语似央求,“你就当作是,陪我去取。”

多年不见,整座大厝在风雨里依然没有丝毫褪色,而这一种红,早已成为这个城市留给离人最深的烙印。檐下大门紧闭,上头敲了块昭示私人宅院的铭牌--“叶氏”二字,对站在门口的倪年而言,道尽一切。

她耸了下肩,这样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要喊人开门吗?”

叶鲤宁上前揽住她,举手叩门。

来人却不是倪年印象中那位爱穿西装制服的中年管家,叶鲤宁喊她:“宝姨。”

倪年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这里合桌吃饭。

宝姨快六十岁,齐耳软发衬着一张白胖胖的脸,笑起来像只卖萌的招财猫。人虽然圆滚滚的,可做起事来手脚依旧利索,步态轻盈。宝姨是叶鲤宁母家收留的孤儿,从小陪在他母亲身边,当年随着从这座大厝出走,北上逃难。他母亲病逝后,她选择留在叶家带大了一双儿女,是叶迦宁和叶鲤宁在这世上共同尊敬的人。

“这孩子上午打电话来,让我晚饭多准备一些高蛋白的食物。”宝姨盛了碗黄豆牛肉汤,放到倪年手边,“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些,不过红肉补钙补血,对身体有好处。”

“谢谢,谢谢。”倪年有些受宠若惊,“我没什么忌口的,您别忙了,我自己来就行。”

“咱们不拘着,使劲吃,长胖了大不了再减肥咯!”

“以前你第一碗汤都是盛给我的。”开始扒饭的叶鲤宁插嘴。

屁股刚沾到凳面的宝姨“哎哟”一声,差点拿筷子敲他:“你几岁的人啦!说这话也不嫌臊得慌,一个大老爷们儿,吃饭还要我老婆子伺候!”

倪年嘴里有汤有肉,不能笑出来,只好斜斜地睇了睇某人:套路失败,宣布活该。

“得得得,我伺候你,这可还行?”叶鲤宁连忙为其添了碗汤。

然而宝姨已经看穿了一切,胖乎乎的身子歪向倪年:“他是因为今天有你在,所以才对老婆子我这么殷勤……”

“我听到了。”叶鲤宁夹一筷时蔬,懒懒地说。

宝姨不理睬他,笑呵呵地招呼倪年吃饭。

院子里的老刺桐果然换了一株新的,而厨房、餐厅的陈设虽有变更,但这份触手可及的融融景象,让捧着碗的倪年险些压不住内心悸动。

席间她瞧见宝姨握筷的手,便多停顿了一秒。

宝姨正巧察觉,于是心领神会地说:“他这左撇子的毛病,从小跟我学的。”

倪年惊讶地去找叶鲤宁的眼睛,然而它们只盯着桌上的菜肴。

“咦,原来你不是天生左利手啊?”

“唔。”

“他哪里是天生的呀,学龄前都还是正手使唤。”宝姨又露出了招财猫似的表情,“还不是有一天,迦宁说了句‘左撇子看着就聪明’,于是这孩子,就开始不声不响地换手使了。”

“……”听罢,倪年抻抻眉毛摇摇头,叹了声,“爱显摆的心机boy。”

“我这叫实力显摆。”一脑袋干货的博士后向来不惧别人质疑智商,为她布了不少菜在碗里,又严肃地问道,“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