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陇头行(上) 第六章 江上晴云杂雨云(第3/4页)

路肆鸣斗到此处,也已兴起。技击是什么?技击也不过是彼此凭着肢体完成的一场对话——强与弱,勇悍与怯懦,坚执与放弃,不甘与束手,都在拳与拳、刃与刃的交击中体现出来。

只听一个年轻子弟喃喃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已没有招路了呀,简直像两个莽汉。”另一个世路较深的人看了几眼,撇嘴道:“这也就算当世名家!出招已全无法度,这还成个什么话?技击之术,看来就是被这些胡搞乱搞的人给弄乱了套的。”

那边的艾可虽为女身,但以技击之术名列紫宸,可见其功底见识俱都不凡。这时她也不由面色怅愕,不自觉的连连摇头:这样的搏杀,她也看不懂,看不明白了。但她的脸上忽起怒意,怒于这世上还有自己不懂与不明白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一向对她即有深深的吸引也惹起强烈的怨仇的。她恨恨地看了韩锷一眼:怎么他会明白?路肆鸣可以明白,可他凭什么明白?凭什么这个挑粪老头儿当爹的他、对自己好像不屑一顾的他会明白!

艾可心底忽生怒气,她不能让韩锷羸,虽说场中局势,远远看不出韩锷有一丝一毫取胜的迹象,但她是要让韩锷输也不能输得这么光彩。她的一只手忽向发鬓掠去,掠到的时候五指轻弹。“隐私针”——她弹指之际已发出了她得自家门的看家绝技“隐私针”。那针隐隐微微,大家都关注场中局势,没人注意,那针原本就是藏在她发鬓中的。这针制炼阴毒,但发出手法更是阴毒,而艾可的取向更是刁钻。她攻的不是韩锷,而是小计。

果然旁人不觉,场中韩锷却一直留意,他的面色不由变了。他心有旁顾,忽让众人莫名其妙的反身一挺,凭空使出个当此局势万万不须用也不该用的扭转身段来,冠后长发猛地一飘,已在空中卷住了那枚暗器。

艾可的脸上却笑了,她要看的就是他惶然失措之态,凭什么他总能这么定定的!她脸上笑意越欢,手底出针更是阴密毒辣。韩锷激斗之中,只有以袖角散发迎空甩摆,卷开她阴袭小计的“隐私针”。

——发丝三千,纠纠缠缠。人世中所有的争斗他原不怕,他怕的却是微一伤损自己那无多的牵绊。路肆鸣忽喝了一声“咄”,呛然一声,刀势突起。这一刀直直而劈,直劈向韩锷胸前。激斗之下,彼此心中已存敬意。韩锷刚以发卷落艾可发来的三针,仓皇无措之下,无力再避,竟施出那战“倒卧铁板”。只见他腰一扭,凭任那路肆鸣的一刀向自己当胸劈下,袖角却一甩。已卷向艾可射向小计的暗器,可空中银芒一闪,艾可这时却有一针已攻向他!他自己一剑剑势已到身后,不及回转,更不及躲避路肆鸣下击之刀,却让人难料的反从他自己的胯下一击而出,直袭路肆鸣颈侧。

若论这一招,他仓惶无措,只以较技而论,他是已败,但这招却是败中但求偕亡的招数了。路肆鸣的刀势及于他胸口不足毫厘之际忽端凝而收,似已知再斗下去只怕是两伤之局。而韩锷此时却已不能收发由心,长剑在路肆鸣颈侧一划,却留下了丝浅浅的血口,方才勉力收住。旁人多未看清,只听有人仓惶惊道:“四明刀客败了……”

一语未完,路肆鸣刀锋已收。韩锷挺身立起,面上惭然一笑,他不知艾可的阴袭是不是与路肆鸣商量好的,但敬他刀法,拱手愧道:“不好意思,伤了路兄,是我败了。”

路肆鸣面上也难得的微有笑影:“你是败了。但这是两亡之局,你死先我一瞬,但我难逃你死后犹未撤劲之剑。”

韩锷说出了“我败了”三个字后,却只觉心头一空。当日在芝兰院中,他也败过一次,可那一次,他毕竟心有不甘,犹可托词为非战之罪。可今天,当面搏杀,他还有何话说?他心中郁勃难释,但一向不惯于开言解释。他斗不过这个人世,斗不过就斗不过了吧。静了一下,他才冷冷道:“好,我这就到陇中去。”他一转身,返向座间。日影在他颈边一晃,却有一毫银白色的影子在他耳根一闪。路肆鸣心中一跳,那却是韩锷于险斗中没有避开的‘隐私针’。路肆鸣此时才明白韩锷为何在搏杀正激时突出败招,心下却不由一怒!他一向顾忌艾可家世,对她一直颇为隐忍,加上艾可对他家人这些年颇多照顾。所以两人面上交好,他也不肯轻易触怒她,可今日……

韩锷已返回座间,座后有一张还是一脸茫然,不敢相信的小计的脸:锷哥怎么能败?他又怎么会败?他是他的英雄!

韩锷一句话不说,他没看向他老父,伸手轻轻一拉小计。又犹豫了下才拉起了那还懵懵懂懂的父亲,一拍马背,那马儿已一跳而起。他飞身而上,那马儿似也知自己主人心中郁闷,放蹄之下,就向芙蓉园外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