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6页)

一推救生梯安全门,同样紧张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事情的发展其实很简单烂俗:颜欢的演讲稿和谢光沂的报到证,两样东西各自放在印有颐北高中标记的大信封里。信封落地再分别捡回,拿错了也没人发现。谢光沂匆匆捡起其中一个,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对不起”,而颜欢捡了另一个,瞪着冒失鬼的背影:刚才背到哪儿了来着?

所以之后的事,以近乎理所当然的坦然姿态发展着。

因谢光沂的迟到,B班班主任被绊住了脚步没能去参加开学典礼。中年妇女喋喋不休地训斥,谢光沂一边诺诺应是,一边打开信封,倏地瞪大了眼睛——白纸上端正隽秀的碳素楷体字,的确很赏心悦目没错,可这是什么?!另一边,尚且青涩的颜欢同学忐忑不安地上了台,踌躇过后还是没有脱稿演讲的信心,于是掏出信封——大大的“报到证”三个字下面,皮肤黝黑、极为眼熟的冒失鬼正咧着一口白牙冲他傻笑。

结果谢光沂被更年期班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而颜欢不断卡壳的演讲则成为他往后漫长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黑历史。两人都不是笨蛋,各自冷静下来一想后都明白了缘由。颜欢主动找到B班门前,扬一下手里的报到证:“你很希望我在入学式上朗读你的出生年月以及家庭住址吗?”谢光沂看到那张证件照就急了,初三军训时拍的照片,晒脱一层皮不说,脸上还泛着油光,她自己都觉得无法直视:“还、还给我啦!紧张到忘词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太弱吗?”

十五岁的颜欢同学心比天高,闻言脸色霎时黑成了锅底。

他做出了非常幼稚的举动。

颜欢掏出手机来,打开相机朝报到证上那张证件照一拍,手机屏幕在谢光沂面前晃一晃:“存档。”

谢光沂倒吸一口冷气:“你——”

倒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留下如此糟糕的第一印象,日后以此为原点出发,不断累积新鲜的证据,回过神才发现彼此在对方心目中已经塑造出丰满到极点的形象。

“假正经”,还有,“冒失鬼”。

在他们互相咬牙切齿的时候,他们各自的主阵营也轰轰烈烈干了一架。

这说来又是一桩乌龙。入学典礼在体育馆举行,事先没有准备好足够的座椅,轮到排在最后的A班和B班进场时,剩余椅子只够一个班就座了。A班带队的是临时班委,一个叫程意文的女生。她没注意到现场状况,领着A班先占据了座位。B班当然不服气,人高马大的男生出手推搡了程意文一把。A班意识到理亏,但见B班男生欺负女孩子更觉得生气,双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两位班主任都未到场,B班班主任被谢光沂拖了后腿,A班班主任则因急性阑尾炎不幸住院中。

没有班主任拉劝,这场战役直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战果同样丰厚:A班和B班,照理说应是颐北高中最出色的两个班级,两班男生却在入学第一天齐刷刷被记了过。

比起记在档案里的处分,留存于心的敌视情绪似乎更深刻。从那以后互相见到,心里便会分别浮现出无法在公共频道播出的恶毒语句。

当年他们所有人都才十五岁。

关于谢光沂和颜欢之间无休无止的战役,在所有人眼中,谢光沂更倾向于进攻的那方——实在不能怪旁人误解,只因她自己听闻“颜欢”二字便吹胡子瞪眼,目标任务现身方圆百米便如奓毛的狼崽般进入一级警备状态,短兵相接更是不得了,只差在额上刺七个猩红大字:“不共戴天之仇”。谢光沂扑进邻座怀里,险些把牙根咬断:“明明都是他先挑衅!”

其实颜欢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不过三不五时掏出手机来晃一下——以不变应万变。

黝黑的脸庞在屏幕上熠熠生辉。

同桌默然好半晌,才带几分不解地叹息:“怎么这么幼稚?”顿了一下,“不对,你就算了……颜欢竟然也跟着胡闹?明明看起来挺成熟……”气得谢光沂用力掐住她脖颈:“什么叫‘你就算了’?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倒戈了?”

两班同上生物实验课,在显微镜下观察唾液酶。男生们又来劲了,堂而皇之地互相呸呸呸吐口水。谢光沂不幸被流弹击中,怒不可遏地拍桌站起。然而眼前战况实在太复杂,她环视屋里半晌也没能揪出凶手,只能自认倒霉地出去洗脸。

准备室里的洗手池经年无人使用,谢光沂拧开阀门,陡然从水管里爆出水柱来,浇得她半身湿透。

谢光沂傻眼了。

阳春三月里浸了一身冷水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撑着洗手台边缘,当即连打了三个喷嚏。校服衬衣沾水后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皱着眉头将领口扯开一些,就觉眼前一黑,什么东西从脑后蒙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