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8页)

谢光沂一开始以为阿卷对她的殷切只是出于对前辈的崇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嗅出几分不对劲。

入乡随俗X市这帮同事热衷于每晚下班后聚在路边摊喝喝小酒,吃点烧烤,她作为总部来的空降兵,当然不能表现得不合群。好在几年来和祁奚、庄聿他们练出不小的酒量,即便大家铆起劲来蓄意灌她,最后也总以失败告终。只有唯一一次,谢光沂成功挖到一条大独家,众人打着“庆功”的旗号再度冲向老地方,她心里高兴便多喝了些,散伙起身时脚步稍显虚浮。从头到尾都只喝可乐的阿卷过来扶她:“光沂姐,我送你回去吧。”

腥咸沁凉的海风被送入鼻腔。白日倒映着一片碧洗晴空的海洋在夜里幽深地隐蔽了起来,唯有不断漫上岸的潮水隐约描绘出灰白的边缘。谢光沂沿陡坡走得跌跌撞撞,阿卷跟在后头,担忧地伸出手来想扶住她臂膀。

但他眼中已然微醺糊涂的谢光沂却犹如背后长了眼睛般,轻描淡写地躲开了。

“阿卷,你有女朋友了吗?”她回过头忽然问。

男生一惊,舌头当即打了结:“没、没有!光沂姐呢,有男朋友吗?”

谢光沂笑了笑,摇头。

“那、那、那光沂姐,我是不是可以……我对光沂姐一直……”男生紧张得手足无措,一句话卡了壳,颠来倒去只会说这几个字X市的风与P市的不同,没有灰霾与沙尘,饱饱吸足了水汽,潮湿地扑上脸颊。谢光沂眨眨眼,觉得潮湿的风亲吻在眼角,化身一滴冰冷驻足停留:“谢谢你。”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上一次这么冲动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

阿卷很聪明,言尽于此,便全部明白了。宿舍楼下有自贩机,男生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硬币,投进自贩机里去,丁零哐啷抱出一大堆啤酒:“我们再去海边喝吧!”

谢光沂蹙着眉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生扯着手臂疾奔过坡道。男生把啤酒罐随意掷到地上,盘腿便在岸边岩石上坐下,啪啪撬开两罐啤酒,其中一罐举向谢光沂:“要不要跟我说说?”

谢光沂接过啤酒,脑子还没转得过弯:“啊?”

“不是你男朋友,却到现在仍让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的事。”

说不上原因的,酒精使然,海风使然,远离了熟悉的那个城市的自由感觉使然,谢光沂把这些年来连小福、祁奚、庄聿都未必全然知晓的故事一股脑都倒给了阿卷。男生抓着啤酒罐默然当听众,时不时抻直手臂过来干个杯。最后,他低声问:“为什么你们没能在一起呢?”

倏然扑来一个巨大的浪头,吞没了这个问句。

“什么?”

男生捏扁喝空了的易拉罐,远远投向远处的垃圾桶。铁皮罐哐地磕上垃圾桶边缘,反弹起来,奇迹般准确地落入桶中。男生将双手拢在唇边,冷不丁朝面前的大海喊起来:“我是问——你现在——还喜欢着他吗——”

谢光沂久久愣住,而后倏地红了眼眶。

是不是可以说出真心话,镇定如假装自己只是在背诵电影台词。

“是。”

长久以来的负隅顽抗终于以丢盔卸甲告终。

“‘我依然喜欢着他’。”

她紧紧地捂住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一败涂地。

P市,冬木庄。

颜欢把鸡汤拌进肉泥里,盛入漂亮的陶瓷小碗放在谢大福面前——谢光沂留下的菜单健康有余,美味不足,难怪谢大福总不捧场。他试着参考网上的教程自制了新菜式,谢大福竟然很给面子地一扫而光,这几个新花样便成为保留项目。

肥猫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目光,“为了不让你太丢脸我才吃的”,用眼神表达过这样的意味后,甩甩尾巴埋头用餐。颜欢笑起来,挠挠它后颈:“你吃饱饭乖乖看家,我要去机场了。”

颜欢抓起车钥匙,电视里刚巧播完晚间新闻,在他拉开门的同时切到天气预报。

给谢光沂发了几条短信对方都没有回复,打电话过去只听到冷硬的机械女声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应该已经顺利登机了吧。从冬木庄开车到机场约要一个小时,到机场时飞机应该刚巧落地。随手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位上,颜欢打开车内收音机,一脚踩下油门。

交通频道的两位主持人在电波中重复着永无止境的冷笑话,间或播放一些老掉牙的情歌。车流堵在机场高速的入口,颜欢随着老歌旋律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方向盘,忽听乐声戛然而止,老没正经的男主持人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东南沿海地区遭遇超强对流天气,出现暴雨冰雹并伴随雷电。目前多个县市已发布暴雨预警或雷雨大风预警,公共交通陷入瘫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