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Scars

菲洛用刀尖利落地接连挑出路瑟伤口上的缝线,动作轻柔,黑手指敏捷果断,黄眼睛全神贯注。罗根注视她工作,一边赞叹地缓缓摇头。他经常看人处理伤口,但没见过如此精湛的手艺。路瑟几乎没有痛苦——他最近看起来总是很痛苦。

“还裹绷带?”

“不,让伤口接触新鲜空气。”最后一个针脚挑开后,菲洛将这些血淋淋的线头扔掉,双膝撑起身体,仔细查看伤口。

“漂亮。”罗根认真地说。伤口愈合比他预想好得多,火光下路瑟的下巴微偏,好像在用一边牙咬什么,下唇有个小豁口,一道分叉伤疤从那延伸到下巴尖,伤疤两边的小粉点都是针脚,周围皮肤也有些起皱。除开些微浮肿,伤势已无大碍。“缝得真漂亮,前所未见。你打哪儿学的?”

“一个叫阿尔夫的人教的。”

“他教得很好,很神奇。幸亏他教了你。”

“代价是跟他上床。”

“呃。”罗根觉得一下子变了味。

菲洛耸肩:“我不介意。他多少算个好人,还教我怎么杀人。我跟很多更糟的人睡过,就为一点好处。”她皱眉打量路瑟的下巴,用拇指按按,检查伤口旁的皮肉。“一点好处。”

“好吧。”罗根嘀咕,他和路瑟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对话偏离了预想方向,或许菲洛就是不按套路。他把一半时间用来从她嘴里撬话,但真等她开口,却不知如何继续。

“结痂了。”沉默地检查完路瑟的脸,她咕哝道。

“谢谢。”她准备起身时,路瑟握住她的手,“真心的。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你——”

她脸一抽搐,迅速抽出手指,好像他给了她一巴掌。“行了!如果再受伤,你还是自己动手吧。”她起身离开,坐到废墟角落变幻的阴影中,在不出去的前提下尽量远离其他人。她似乎和讨厌谈话一样讨厌感谢,不过路瑟十分开心能取下绷带,没太在意这个。

“看起来怎样?”他边问边朝下瞄下巴,还用手指轻戳。

“很好,”罗根说,“你真幸运。可能没以前那么帅,不过他妈的还是比我好看。”

“那当然,”他似笑非笑地舔舔唇上豁口,“幸好脑袋没被他们当场砸扁。”

罗根咧嘴笑着跪在锅旁,用勺子搅拌。他和路瑟的关系越来越好,说来残忍,破相对男孩反倒是好事。破相的教训比任何言语更管用,让男孩很快学会了尊重,更让人欣慰的是,男孩变得现实了。一点姿态和时间,如此而已。他扭头看菲洛,后者正从阴影里皱眉看他,他一下子泄了气。有些人花的时间比别人久,有些人永远无法笼络,好比黑旋风。罗根的父亲曾说,有的人生性独来独往。

他又看向锅子,锅里毫无诱人之处,只是碎熏肉条和切碎的根茎炖粥。死亡之地名副其实,找不到吃的,平原上的长草成了棕色短草和灰色尘土。他环视驻扎的房屋废墟,火光照亮了破石头、斑驳墙灰和经年木屑,但裂缝中没有蕨类,泥地里没生出低矮灌木,石头间甚至连块青苔都没有。在罗根看来,他们似是若干世纪以来唯一在此出没的活物。或许确实如此。

今夜无风,十分安静,只有火堆偶尔轻柔地噼啪响,巴亚兹低声絮絮叨叨教导徒弟。罗根很高兴第一法师醒来,尽管他看上去更为老迈严厉,但至少无须罗根做决定了。要满足每个人真的太难。

“终于迎来晴朗夜晚!”长脚兄弟唱着矮身钻过横梁,装腔作势指着天。“领航的完美天气!十日以来,群星首度如此闪耀,我宣布,我们一跨也未走偏!一跨也未!我没领错路,朋友们,完全没有!尽管这条线路并非我的选择!现在我估计,我们离阿库斯正好四十里!”没人赞扬他,巴亚兹和魁吵得正厉害,路瑟举着短剑,试图找个角度反射倒影,菲洛在角落眉头紧锁。长脚叹口气,蹲在火堆旁。“又是粥啊?”他瞥了眼锅里,皱着鼻子嘀咕。

“恐怕只能如此。”

“哎,好吧。旅途的艰辛,呃,朋友?没有艰辛的旅途不值得夸耀。”

“噢。”罗根回道,他宁愿用任何夸耀换顿像样的晚餐。他闷闷不乐地用勺子戳粥上的泡泡。

长脚倾身靠近,声音几不可闻:“看来我们声名赫赫的雇主和他徒儿的矛盾升级了啊。”巴亚兹的说教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暴躁。

“……懂得拿锅子砸人脑袋固然好,但第一要务还是魔法练习。你最近的态度明显不对,明显带着排斥和抗拒,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个令人失望的学生了。”

“您一直是个模范学生喽?”魁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从未令老师失望?”

“他失望过,并造成了可怕后果。对此我们都有错。而老师该保证学生不犯同样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