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枭头盔忠与凯旋 悼鼓盆定正知过(第4/5页)

再说河鲤佐太郎孝嗣,在高畷的板桥,对毛野和道节合乎情义的金玉良言,虽是敌人的话也不得不听。分手后便急忙去追赶主君。他让抬父亲尸体的轿子走在前边,自己策马前进,很快来到忍冈。暂且将父亲的尸体抬到路旁庙内,告诉寺僧暂时放在那里,便带队进入忍冈城。他向侍卫动问主君安否,那人说:“管领方才还安然无恙,进城后突然箭伤发作,现正在躺着。”他听了不便立即进见,在宫外的哨所等候主君起来,但是不见从此城派兵去攻打五十子城之敌的动静。他虽然感到这些人很可耻,但自己年在弱冠,而且尚未继承官职,不便说三道四,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他心中有事,翌日天明便一个人离开那里,跨马带着自己的随从,急奔五十子城而去。孝嗣来到柴浦,先去高畷往海滨那边看看,果然有敌人挂在那里的许多颗人头。他赶快策马向前仔细一看,为首的是主君定正的头盔,以下有仁田山晋五、地上织平等二十多颗首级。其中不知是谁,在定正头盔的旁边立了个木牌,在上面写了首歌:

虽非檐上插菖蒲,敌人去后挂首盔。(1)

孝嗣没有细看,只是不住地叹息。这时那些渔人们走来,把昨天道节所吩咐之事禀告给他。孝嗣听了很不高兴,赶快把头盔解下来,裹在包袱内让随从背着,把写歌的木牌捣毁后,进入五十子城。这时除了昨天投降敌人保住命的士卒外,逃跑的士兵听说敌人已经离去,他们也都回来了,在城内已聚集了二三百名。孝嗣找来其中的老兵,打听敌人的动静,无论逃跑的,还是投降的,都毫不掩饰地说:“小的们昨天突然遭到敌人的火攻,烟火弥漫抵挡不住,一度逃跑后,敌人很快就离开,再没有敌寇前来,所以就轮流救火,把守四门。”孝嗣听了尚有些怀疑,四处查看了着火的地方,军粮库和钱库连一点钱和米都没有了。但见在粮库的粉墙上写着信乃和道节的告示,这才知道赈济之事。孝嗣不禁感叹,心想他们虽是贼寇,但实是世间罕见的英雄。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又重新上马驰回忍冈城。一问主君的箭伤,侍卫们回答说:“管领的头疼已经好些,能起来了。”孝嗣便对近侍们说:“孝嗣有大事想禀报主君,能允许我谒见么?”定正听了他的请求,虽不想见,但是昨日在高畷的危难中是他们父子救了自己,而今既然说有大事,便不能不见。于是屏退左右亲自召见。嗣孝诚惶诚恐地趋膝向前,先祝贺主君的箭伤平愈,然后禀奏了蟹目夫人之事和父亲守如自尽时所留下的遗言,以及那缘连等偷国求荣私通北条氏的谄媚伎俩和经过。他说:“夫人早就料到此事,所以想设法除掉缘连等,曾与家父商量过。日前夫人参拜汤岛神社时,遇到个表演拔刀术的艺人物四郎,听说他是石滨千叶家的忠臣,粟饭原首之遗腹子,其真名叫犬阪毛野胤智。因为缘连是毛野父亲的仇人,所以他多年来在寻找缘连的去向。家父偶然得知此事而取得夫人的同意后,便与毛野商量刺杀缘连之事,可是这个密谈被炼马的余党犬山道节窃听到,于是突然召集其往日熟识的精兵,想在昨日趁着毛野杀死缘连的混乱之际,偷袭五十子城。可是主君不纳家父之谏,要亲自出马去捉拿毛野,便给了道节方便之机。他同其结拜的勇士夹击了主君。另外那道节的同伙有个叫犬冢信乃戍孝的勇士,仅带了二十名士兵,施展诡计突然进入五十子城,用火攻使城内的士卒被烟呛火烧,不得抵挡,死伤惨重。其余的皆弃城逃跑,城被敌人攻陷。在此之前,传闻毛野是道节的同伙,他将昨日同家父的密谈告诉了道节,所以才有此祸。夫人听了十分震惊和悔恨,因想清君侧诛杀奸佞,而将此大事托付给一个去留不定的拔刀艺人,因此被仇人得知,而危及了您的生命安全。这可如何是好?夫人想至少要死在主公之前,以便使后人知道她对主君并无二心,所以便伏刃自杀了。家父在您出马时,因违抗君意而被您用马镫踢伤,从那天早晨就卧床不起,悔恨自己所犯的错误,并深恨毛野,于是留下上述遗言便剖腹自杀了。他在弥留之际对我说,汝要立即出城去救主君之危,倘若已来不及,便同敌人战死。家父说得有道理,所以便将夫人的尸体抬上轿子,让几个忠诚的士卒送往寄骨寺。然后又将父亲的尸体也抬上轿子,同三十多个随从冒着烈火冲出后门,在途中遇到了主君。我和父亲想曝尸主君马前的决心总算没白费,从危急中将您救了出来。为阻击追来的敌人,在高畷东头的一条小河前,同十几名士卒准备与敌人浴血奋战,可是他们并不进攻,而在观望,敌人的兵力很强,道节和毛野、小文吾、庄助等都来了。然而从对话中得知,毛野并不知晓道节想狙击主君的计谋,他二人过去只是互相知名,这时才初次会面,因此以前的传闻并非事实,不问便知。昨日在汤岛社前的密谈,是被道节窃听到而侵犯了主君。因此臣下认为夫人找毛野作刺客,刺杀缘连并没有错。计谋做得不严密而被仇人窃听到,是家父的疏忽,此罪是不能申辩的,所以臣下也决心奋战一死。可是毛野和其他勇士们很同情家父的忠诚,劝道节不要急于动手,所以道节也改变了态度,隔河对阵。臣当时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几次搭话向敌人讨战,可是他们只是答话并不想交锋,而且道节又放回了俘虏仁田山晋五时获得的战马。情况既是这样就只好离开,跨上那匹马去追赶主君。来到此城后先将家父的尸体存放在路旁的庙里,便来问候主君安否,听说正卧床养伤,便在宫门外等待您的康复。昨晚在这里过一夜,欲探明敌人的动向,所以天未明就骑马去五十子城。当走到高畷往海滨那边一看,那里挂着我方的二十多颗首级,其中有我君的头盔,臣惶恐地解下来带到五十子城,一看城中的光景,敌人的头目犬冢信乃在城中待了不到一天,开仓济贫并在粉墙上写下此事和留了姓名,同时道节也写了附书,其全文是这样写的。”他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然后又接着禀奏道:“五十子城已无一个敌人,现由逃散归来的我方士卒二三百名把守着四门,应火速派兵增援,以防不测,方可无虞。臣并非惜命才脱逃来到此城的。夫人的自杀是认为犬阪毛野是道节的同党,而表现了对主君的一片赤诚。然而毛野和道节之所为其志各异,夫人丝毫也没有错。如不将此情奏明我主,您怎会知道贤夫人的忠贞,反将其义烈当作了轻举妄动。因此臣才没有死,今日不仅参见了主君,而且还拿回来被可恨之敌所悬挂的我主的头盔。家父因渎职之罪,即使身受刑戮,也不当赦免。然而您如能想到夫人之德,则家父的自杀也可以说是符合为臣之道的。望主公谅察。”他原原本本地奏明了事情的经过后,流着眼泪打开放在身后的包袱,恭恭敬敬地拿出头盔。定正让他放在旁边,愧赧地没有细看,对孝嗣说:“这个头盔是等持院将军〔足利尊氏的法名〕 赐给先祖国清寺佳山道昌老侯〔上杉安房守宪显的法号〕 的稀世珍宝,名叫箭不透,因此在昨日之战中我被敌寇射中,虽然头盔被射破了些,但却没有射透。最丢脸的是祖传的头盔被敌寇拿去,而且被挂在海滨代替枭首,你将它拿来使此耻不致外扬,深感你的这种人所不及的忠义之情。另外,此城有人传说奸恶的缘连已死。关于和北条氏和好之事,我如今才知是过失,今后一定痛改前非。蟹目夫人是因吾拒谏才想借他人之手斩杀缘连的。我妻是个有才智之人,非吾所能及。然而竟由于传闻之误而伏刃,这不仅是她的薄命,也是我的一大不幸。更何况失去守如那样精忠苦节之臣,岂能说渎职?皆因我的将星不吉,而使贤妻和忠臣殒命,这大概是妖星在作祟吧,现已追悔莫及。此事虽令人可悲,但孝嗣,汝之忠孝实令人可喜,他日必当重赏。汝且退下,让我休息休息。”孝嗣感激涕零,唯诺地退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