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3页)

“我曾经是一名偏将,后来却没有再参军,那是因为叶将军退伍了,再也没有其他人能保我。”钱江低声说,“如你所见,我脾气暴躁,贪杯嗜酒,动不动就爱体罚士兵。只有叶将军能一直信任我,用我做先锋,让我发挥在战阵上的才能。离开他之后,我很快就被人抓住一连串把柄,逐出了行伍,慢慢变成现在这副德行。对我而言,我生命中仅有的那几年亮色,都是叶将军给我的。”

“所以你更应该告诉我,紫玉箫和叶将军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岑旷温言说道,“报答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别让他死不瞑目。”

“紫玉箫的确是雷州西南山区里特产的一种花,但在那段时间,这种花有着特殊的含义,”钱江抿着嘴唇,神情凝重,“紫玉箫,象征着死亡。”

“象征着死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岑旷眉头一皱。

“那段时间,我们的大军势如破竹,打得土匪溃不成军,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损失,”钱江说,“在战斗的过程中,有不少将领都被暗杀了。”

“暗杀?你是指,潜入军营里的刺客?”

“是的,刺客,很厉害的刺客。”钱江说,“前后一共有十七名将领被杀害,而每起凶案的现场,都扔着一朵干花,那就是紫玉箫。”

岑旷大吃一惊。怪不得叶征鸿看到那盆紫玉箫的时候那么惊恐,她想,原来这种花曾经在某个历史时期象征着暗杀与死亡。这种只生长于特定区域的花儿,大概就是土匪们的自况吧。

“那些刺客,最后有没有抓到呢?”岑旷又问。

“说来惭愧,别提抓到他们了,我们甚至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到过,”钱江说,“只是在某天晨练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某位将领没有出现,他已经死在了他的床上,有时候是被刺穿心脏,有时候是被砍掉脑袋,有时候是中毒七窍流血。”

“那叶将军被刺杀过吗?”岑旷又问。

“没有,对他的保护一向非常严密,刺客不可能找到机会。”钱江很肯定地说。

岑旷沉默了。她隐隐地对此事有了一些初步的判断。第一种可能是,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特异的事情发生,叶征鸿就是无意中看到了紫玉箫,激起了当年的恐怖记忆,因而失去了理智。这当然是最简单明了的解释,也可以轻松结案。但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种推论讲不通——叶征鸿当年并没有被刺杀,甚至没有见到过刺客,那些紫玉箫干花象征的不过是十七名被杀害的他的下属而已。作为一名曾经沙场浴血的老将,他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儿事情而大惊小怪,甚至于自杀。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叶征鸿是自杀的,但叶空山确实遇袭了,她不相信这二者毫无关联。

所以她猜想了第二种可能性。也许是当年的土匪并没有被清剿干净,三十六年之后,又有刺客追踪来到中州,只为了报复当年消灭了他们的仇人。而叶征鸿或许已经提前听到风声,所以才一直那么草木皆兵,他经常性的失踪或许也是为了去暗访此事。而与艾华川那次不幸的擦身而过,就好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使他不堪重负。

但这种推断仍然有不合理的地方。叶征鸿是国之功臣,假如真的有当年的残匪去侵扰他,他完全可以要求兵部派人保护,何须自己那么费劲?更何况,这仍然无法解释当时他那种可怕的表情。叶征鸿不会是一个那么怕死的人,即便是面临刺客的威胁,他会做出那样的表情吗?

“看上去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一样,”卷宗里记录了一位现场目击者的原话,“怎么说呢,与其说那是害怕或者恐惧,倒不如说是一种绝望,一种一切都会烟消云散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