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3页)

“我相信一句话,叫作‘先礼后兵’,”岑旷低声说,“‘礼’我已经表达过了,别逼我用‘兵’来对付你。”

这句话说完,钱江浑身一松,僵硬和痛楚都消失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厉害角色,只能闷闷地说:“我服了。你问吧。”

岑旷轻轻一笑。这是她生平第二次用秘术去折磨别人——第一次是对叶空山——如果换成其他情况,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昏迷不醒的叶空山让她别无选择。

“其实我身上还多带了一壶酒,”她笑眯眯地说,“不过,这次你最好喝得慢点儿,因为我变不出第三壶了。”

她把酒壶和牛肉一起递了过去。

“没错,我曾经是一员偏将,跟随着叶将军去雷州征讨,那已经是三十六年前了。那阵子叶将军刚刚三十五岁,我还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钱江虽然暴躁嗜酒,但看来记性不错,“当时雷州出现了几股很大的匪患势力,兵力有数万之众,以西南山区为主要据点,而雷州的驻军一向薄弱,根本无力清剿。到了那年,皇帝终于觉得忍无可忍了,于是派叶将军带领八万大军,跨海到雷州去剿匪。”

钱江向岑旷讲述了当年的剿匪历程。他自称十五岁入伍,曾经参与过几次越州和澜州的剿匪行动。在他眼里,土匪大多是乌合之众,虽然个个勇悍,但完全不懂兵法战术,在朝廷正规军的打击下根本不堪一击。所以在西渡雷州之前,他觉得这趟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波折,顺顺利利地就能拿下来。

但敌人的实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土匪们从大军离船时就开始发动突袭,利用朝廷军队立足未稳、大半人马还在海上的机会,痛击了渡海的先头部队,杀死将近一千人,自己的损失不足百人。这一战有如当头棒喝,警告了朝廷军:这一次,你们遇到的对手绝不一般。

但土匪们的对手同样不一般,他们所要面对的,是叶征鸿叶将军。这位年仅三十五岁就已经功勋卓著的大将有着极为丰富的战场经验,参与过朝廷和鲛人、北陆蛮族、越州南蛮的多次战争。随着近几年大规模战争的逐渐平息,他又担负起了剿匪的重任,同样功勋卓著。土匪们的这次奇袭很成功,但也是他们在整场战争中为数不多的成功。这一战之后,叶征鸿迅速做出调整,把这帮土匪当成最危险的正规军去对待,并且从东陆增调了两百名专业斥候,再也没有给他们机会。

“最大的差距还是在实战经验上。”钱江嘴里嚼着牛肉,含混不清地说,“那些土匪的确装备精良,并且经过了严格训练,表面看起来似乎和正规的军队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再怎么训练,也无法获取真正的战场经验。而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双方一旦经过正面接触,这样的差距就会迅速显现出来。”

“我完全能理解。”岑旷点头附和,“就好比了解一些破案的知识和真正能够办案完全是两回事。以前我看到那些坊间小说里像煞有介事地描写捕快或者游侠如何破案,总觉得很生动;等到自己也办过一些案子之后,才发现无聊文人们其实什么都不懂,就会拍脑袋胡编乱造,骗读者的钱。”

钱江脸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那可不是?那些土匪看起来凶神恶煞,老子提起刀一气儿砍掉七八个脑袋,他们马上就乱了阵脚了。不是我吹牛,其实我们也遇到过好几场硬仗,但只要我老钱的大刀往前一冲,没有拿不下来的山头!”

岑旷耐心地听着钱江的絮絮叨叨,听他追溯着当年的豪情与荣光。她知道,这种时候不宜打断,越是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越能博得对方的好感。等到钱江完全把她当成朋友了,再要打听点儿什么就好办了。

她听着钱江各种显然带有夸张渲染的回忆,不时应声附和,当钱江谈到剿匪大军如何占据绝对优势,开始进军雷州西南山区土匪的老巢时,她才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那里的山区有一种花,叫作紫玉箫的,你听说过吗?”

钱江脸色一变:“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有需要才问的了。”岑旷迟迟疑疑地说。这时候,她真是痛恨自己不能说谎,不然可以轻松地用“我就是随口一问”之类的假话去搪塞。

“我不记得了。”钱江硬邦邦地说。但岑旷看得出来,他明显有事隐瞒。她知道,这下子必须说实话了,否则的话,没法儿让钱江继续说下去。

“我这次来,其实主要是为了调查叶将军的死因。”岑旷说。“什么?他死了?”钱江大为震惊。

岑旷把叶征鸿的死粗略描述了一下,钱江的眼眶里立即涌出了泪水。他猛然虎吼一声,转身揪起身后的同牢囚犯们一阵拳打脚踢,岑旷不得不再度催动秘术阻止他。钱江瘫软在地上,毫不掩饰地号啕大哭了一阵子,才渐渐地恢复了理智。